2010年12月28日星期二

年結

又到年結的時候,從9月開始我就很少寫詩,整個11月只寫一首。許多開始以後沒有寫下去的句子死在記事本裡,我整理下來,每年都總有很多這樣的句子讓我無所適從。修補,昨晚在修補一首沒寫完的詩,剪掉很多,寫上不少。修補的過程很需要契機,原來感覺肯定是找不回來了,只能在剩下的句子裡依附我,依附在那裡,寫出新的作品。這不是一個很好的寫作模式,我很少去做修補工作,對於無可奈何要留下、無家可歸的句子,就讓它們丟著,直到有一天它們自己爛掉,就不關我的事了。然而總有一些情況你會情不自禁要去修補,你會發現裡面有些地方有頑強的生命力,彷彿單就一兩個字就能令你不能不去留意它們,我總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做修補工作的。現在詩愈寫愈少,愈寫愈短,好像就快不寫了。每年自我總結,詩寫得再好也不過是一首詩,一首詩的作用微細得令我驚訝,我用了很多時間把自己投入其中,竟不自知如此,反省甚麼道理都無關於此。自己獲得的樂趣其實也是微小的,然而又的確有一種沒能比擬的物質在發生作用,使自己繼續傾向於這種書寫。很快會過去,又為別的問題苦惱,慢慢又再煎一首類同的詩,如此如此,紀錄生活。一天太大,有時候太短,就像那些我剩下的句子,有自己的天地。

2010年12月27日星期一

[麻雀和我]

在冬季來臨之前,總是要下雨的
午後,天空就一直懸著
人群在懸著的格局裡行色匆匆
架起的土地拱起來
那弧線這樣正經地拱著
以至我想細細聆聽
看看能否覓得河畔柔軟的槳聲
但都已散開
像我一樣散開後零零落落
身體以外更多的位置也不再蕩漾

站在陰霾滿佈的公園
一群麻雀朝我飛來
彷彿我是一棵茂密的樹
好讓牠們在大雨中稍歇
此刻我竟看見手指冒出了鮮明的葉脈
輕輕呼著氣
牠們在四周不動聲息
帶著默然的額頭盤旋著

櫺檻空出的地方
被釘上那些往外窺覬的眼神
望廣廈拔長,低下來的天空
努力著再爬高一點
卻摔倒在我旁邊
看見陳樸的村莊與我遠遠相望
在伸手不及之處
連綿的大地在眼前張開臂膀
在我不習慣的視聽裡
一切似乎都在變動
雨終於沙沙地下起來
時而緩慢,時而隱隱遠去
我卻無法抓住它們流淌著的方向
或踱著步奔去

麻雀越過紀念廣場
牠們在我逼仄的觸覺裡羽翼漸豐
這群倖免於難的小動物快將把我掏空
尤其是在這個失憶的時代裡
牠們欲飛欲留,左右穿插
抹拭著這個城市過多的粉飾
抹去了我拖長的背影

大雨滂沱的十二月打開
一本漏字的書一點一點漏走
如果集體回憶過後
將帶著新的身份從白日走進黑夜
就任由碼頭和我一起淹沒在海岸
那些在城市裡熟睡的人
我收集著他們的夢
將那些突然消失的生命放置回來
一個個排隊,一個個放好
那叢鐵蘭生鏽的兇猛張牙舞爪
干擾著我。大雨中的麻雀
卻排著隊哭著
一一回家

轉過紀念堂和文化中心
打掃鐘聲的人挺立在雨中
試著將一小塊春天圈在都市的田裡
我敞開著,在一個廣袤的高度上
不敢輕易交出自己
我所以進來是為了尋找一個合適的姿態離開
尋找一個合適的窗口放鬆自己放鬆別人
許多行人都不喜歡撐傘
雨圍繞著飛上飛下
他們被自己驅趕,來回游移
似乎處於難耐的恐慌
這群麻雀在我陌生的出口裡
向左向右,甚至突然間
在我面前潰敗了

一根紅色的燈柱埋入我處身的腹地
像木頭般順水飄流
彷彿我的故鄉途經我一般
沒有找到著落的地點
那群麻雀瑟縮著身子游移著
牠們指著胸口盤算去向
有的試圖展翅而去
有的已被淹沒在早到的雨季嗚咽著起飛
牠們提心吊膽
牠們成為這場雨的守獸
牠們受驚似的拍翅而起
牠們克制不住滿腔的原野
向我群衝而來
企圖衝破我眼前一片
白白的大霧

2008.2.

2010年12月25日星期六

相信一切都美好而簡單

最後一條訊息在昨晚發出,一切終止都是在平穩中進行的,可以在佳節最美的早晨大口呼吸好氣氛。相信一切都美好而簡單。

2010年12月20日星期一

坐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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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高難度的行為。
無法練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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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回曰:「回益矣。」
仲尼曰:「何謂也?」
曰:「回忘仁義矣。」
曰:「可矣,猶未也。」

他日復見,曰:「回益矣。」
曰:「何謂也?」
曰:「回忘禮樂矣。」
曰:「可矣,猶未也。」

他日復見,曰:「回益矣。」
曰:「何謂也?」
曰:「回坐忘矣。」
仲尼蹴然曰:「何謂坐忘?」

顏回曰:「墮肢體,黜聰明,離形去知, 同於大通,此謂『坐忘』。」

仲尼曰:「同則無好也,化則無常也。而果其賢乎,丘也請從而後也。」


《莊子‧內篇‧大宗師》




.

2010年12月14日星期二

憂國

第一次讀三島由紀夫的作品就是那篇短短的[憂國],他的文字有那種令我一個字也不會放過的魔力,但讀後卻常使我心悸。直到現在仍非常不解日本武士道,那是一種怎麼樣的精神力量,能夠令人在死亡面前毫無懼意。剛剛把三島由紀夫自編自導自演的[憂國]播了一遍,27分鐘的死亡之旅驚心動魄。一個右翼分子,以他的小說和這部電影預演了自己的死亡,因為他在45歲那年,用同樣的方法了結自己。

2010年12月13日星期一

養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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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貓是一生一世的事。你養牠,你就是牠的全部,是能夠依賴的主人,小動物沒有機心,牠們想得很簡單。當你遺棄牠時,牠的世界無異於崩塌了,這種傷害你不應讓它發生,因為從你打算養牠時開始,你就有責任讓它不發生。養貓是一生一世的事,領養前,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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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hoto, by emily chan

2010年12月12日星期日

爛番茄。爛番茄。





爛番茄。爛番茄。如爛番茄般泥於爛番茄上。每天看見一個一個像爛番茄一樣的人,跟我說關於爛番茄的事。明天我要煮第一個爛番茄,然後吃掉它,感受它到底有多爛。






(圖片來自網絡,版權歸於原作者)

2010年12月11日星期六

說話

人愈大愈難把話說清楚,父母聽我在說話,愈來愈覺得我在愚弄他們。我的頭好疼。

2010年12月7日星期二

暈倒

9時15分離開圖書館。剛剛差點在地鐵暈倒,手腳無力,狂出冷汗。常識告訴我,我應是血糖正在下降,因為下午草草吃過就算,晚飯未吃,肚子一片空白,迫著要先在九龍灣出站,買了4個糖份最高的鬆餅,在途中塞了3個,才稍稍回復了精神,第一次這麼接近暈眩,感覺是一種非常不自主的虛弱模式,你甚至不能控制身體再挺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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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灃那個補充條例好煩。讀不明白我知道是我聲韻底子差好不好,我不服氣就這麼點東西會令我整個人也煩起來,於是和它糾纏了一個下午,想征服,便查書,啃下一些石頭和怪獸名詞,以為明白過來了,便又覺得竟然又不明白了很多,於是惡性地又查書,從零散的notes查起,一副「操你媽」的表情。讀完想整理出來的時候又發現,原來非背不可的難題不是難題,唯有背,調整一下心情就又讀下去,然後整個溫習流程變成了一件不斷調整的事,把陳澧忘了,後悔莫及,又再讀他,這時候無力感上升,唯有滾,滾之前不忘把余華帶回家,就這樣我迎接了我第一次眩暈的經驗。

'SPEAK NOW' world tour










taylor swift 的 'SPEAK NOW' world tour從12月開始到下年10月結束,中間的安排密到沒時間喘氣,而且一站趕一站,全世界在飛。2月21日來到香港,是亞洲的最後一站,然後就飛Belgium。上一個'FEARLESS' tour才完結不久,不說唱片公司真會捲錢了,疲倦真的可想而知,難不成 'SPEAK NOW' world tour完結的時候就又會推出新專輯,然後又是另一個world tour? 似乎是這樣。邊走邊寫歌,寫心事,非鐵人不可為之。

2010年12月6日星期一

我寫作

我寫作,通常是寫詩,那是17歲開始的事,這中間,我曾獲得一些獎項,少年跋扈的我因此曾經自信滿滿過。我曾經覺得寫作令我變成一個有意義的人,讓我懂得發現、相信及尋找生活中的美與不美,然而我迷茫寫作的意義,我會像個空想家那樣去想,那時候我覺得自己很接近這樣,但同時感到矛盾難耐的是,一旦沒有十足的信心,寫作便不能給我以某種俗套般的熱情,其時,我有兩年這樣的時間。到現在我幾乎已經不去想了,我的頭腦會脹大如棉花糖。因為我開始相信極簡,我感到它的舒服。讀過不少寫壞了的好詩,我喜歡「壞」這個字,也讀過不少寫得好的壞詩,雖然對「好」總是有許多保留。也討厭過或仍討厭著一種我不喜歡的寫作模式,然後又覺得我竟笨到去參與討厭它的份兒,被自己的厭惡所消耗。寫過多少作品我已不打算去計算,積多了很容易就可以刪,我極喜歡刪的快感。去年夏天,我刪掉了400多首舊作,然後「刪」這個動作從沒止息過。留下來的可刪性仍然很強,但大致上短暫地不會太令我感到難看,就先不理會它。我有一本不作公開發售的詩集,悄悄印妥,白色的,感謝我以前的學校和我尊敬的老師的努力,結集了兩年間的作品,過往寫的便束之高閣。我一度熱衷於將作品結集,我慶幸自己如今熱情冷卻,有一本叫做詩集的書與沒有,這本身對於我寫詩這件事的意義並不太大,唯一可能的意義是呼喚我已努力堆填的「少年跋扈」,而我並不想這樣。我寫作,略似於呼吸,於是必需要這樣,混濁的時候,我便練習那一套動作,思考一些引致窒息的原因,尋回意義,或刻意離開,我便開始寫,我抗拒的使我用抗拒的方式換來了快樂。我相信學習,而且我相信不會停止,我介意自恃。文字和形式是一種奇怪的逆向。

端莊

2010年12月5日星期日

untile 1-5

[]

我坐在河邊看柳樹
兩岸無數黑眼睛在看我
不時猜想遠處那個人
也坐在河邊
只是他看柳樹時不像在看柳樹
不像那些愈來愈黑的眼睛
充滿許多
可憐的敵意

[]

我去找鞋
找襪子
去借一支鉛筆罰抄一套行為
屋邨的狗都是灰色的
如同路標上的油漆
那些愛情宣言裡也有一隻
灰色的狗
使我不得不繼續去找鞋
去找襪子
沿途撿拾和罰抄

[]

病房的風從北面吹來
日子被簽在一條線上
整個冬天不過是一片枯葉
生活碰一碰
就會斷


[]

石頭是我送給你的
重量你還給我
引力使我疲倦在影子裡
在門的一根釘上
拉下來它絕望的妥協
厚厚一層菸灰

[]

彷彿我要站起來
走向牆壁
去更遠的地方
在你消失的角度裡形容你
把你重建如一堵受罪的牆
如同與我貼面
然後就大聲說
操你媽

2010.12.5.

看著聽的歌。

[唐恩]

  早上起床的時候,班奈特的脖子特別疼,昨晚燈沒有關,電視沒有關,可能門和窗也沒有關,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不知怎的就睡著了。這些日子他覺得很正常,脖子疼也很正常,他一到晚上就會把脖子歪向左邊,在那裡他以為能看見些甚麼特別的事。


  他煮的仍是麻油麫,水開了把醬包如垃圾般擠下去泡開了就行。看著規矩的麫條像大波浪慢慢散開來,那是東歐少女的金色曲髮,柔柔散開。那天他抱著她,靠在她肩上的頭被一把金髮蓋著,那麼清香,那麼熱,他的一天從泡麫開始,想到高挑的金髮少女麫就煮好了。隔著一扇油漬斑斑的窗,他慣性地踮起腳尖,望對面萊恩家的情況,這麼早,他們的女兒唐恩的聲音聽著格外入耳。班奈特的脖子仍然歪著,似乎為了聽得更清楚一些,連疼的感覺也沒有了。他似乎覺得唐恩就站在他身邊,不知怎麼弄的,她把頭髮梳理得像兩塊平滑而無縫的布。


  班奈特把開了整晚的燈關了,關了吵鬧的電視(新聞報導交代了一宗交通意外… …)第22次,慧雲李在藍橋上魂斷22次,他仍不忍要流很多淚。這次卻有些不同,他感到另一層說不出來的悲傷無法透過流淚排解出來,隱形在他意識不到的某處,讓他焦慮不安,加劇了脖子的痛楚。


  他扯開麻油麫的塑料包裝時,才發現麫早已煮好了,因為煮得太久而糊成一團,發脹的麫條令他沒有食慾。空洞的胃如今不需要填空,裡面有許多可能性,或者能嘔出有一頭金髮的東歐少女,她撫著班奈特,撫著他顫抖的身體,一起做不一樣的夢,然後一陣胃疼。


  窗外面他發現唐恩正看著自己,她眼睛大大張開,看著他的一切。這時班奈特才意識到自己根本沒有穿衣服,裸睡的幾年,他開始習慣自己的睡姿,他一絲不掛地站著,唐恩望著他深邃的骨架、白膩的皮肉和外露的器官;他想到淋浴後躺在小沙發上讀迪諾布扎第時,因太過專注而出現呆滯的眼神;他想到凌晨獨自看《兩生花》、看《魂斷藍橋》後用被子蓋著頭激動地哭泣,情緒波動至第二天… …這些彷彿都在唐恩的瞳眸內赤裸裸地翻滾著。


  班奈特想想,唐恩或者不是唐恩,萊恩夫婦早在一年前就搬走了,他甚至沒有親自和唐恩交流過,她只是一個名字,像影子一樣不斷重複。他卻一直以為著這些。


  班奈特決定分清楚現在他到底是不是已經從狹窄的睡眠中醒來,抑或在這些倒掛的日子裡,他一直消耗不掉生活的種種。他不知道這到底算不算是過日子,最壞的情況是,當他稍稍知性一些關上門窗和拔掉電插座後,像被趕到屋外,然後試圖開門進來卻把鑰匙遺留在屋內。真實的脖子疼和如常地泡麫,一切又像回到最初那樣,不久他又開始懷疑這些可能是假的。可能他還在凌晨兩三點時的不成熟睡眠中計算著來日的步驟,開放的房屋沒有引來期待已久的夢。他甚至很久沒夢過了,連睡眠都成問題的時候,他很氣燥,使他感到不安和失實。


  那天雨在窗外下著孤單,有些冷的傍晚4、5點,班奈特從睡眠中猛然醒來,豆大的汗從額頭滴下,從背部滲出,他抓緊被子,因為用力,他的指節泛白,「咔、咔」響著。別這樣!別這樣!… … 他用乾涸的聲音重複著又重複著,在灰黑的鐘點,雨更大了,夾在窗框上晾曬的內衣乾了又濕了,滴著水。他忘記自己醒來的事實,夢的內容也空白了,只是他知道一件事,他失去了一件重要的東西,甚至為此他翻衣倒櫃找了許多遍。他只一天比一天更感到不安和失落,即使是無來由的。


  吃完麫條班奈特吞了五粒paracetamol,草草解決了脖子疼的問題。時刻想起的東歐少女他直覺相信她是來自遙遠的愛沙尼亞。兩年前他出發到愛沙尼亞,只帶著一張古堡的明信片,走了很多遍,只能去塔林,那裡有數不清的古老布偶店,布偶匠做了一個個高挑的曲金髮少女娃娃。一到夜晚就不想記起唐恩,和她出現在新聞的恐怖相片。那個早上班奈特聽見唐恩的單車遠去,經過沙子路時「滋滋」的響,而她一直駛進了他每晚的惡夢。愛沙尼亞的小酒館齷齪在霓虹燈最鮮麗的角落,曲長金髮的高瘦女人是一個個布偶,班奈特在她們的懷裡墮落到底,一陣快意過後他才知道,自己再也分不開夢與真實,生活與存在,愛情與永恆。滿屋都是單調,只有自己疲倦的肉身橫陳在地板下,手指和腳趾開始燒焦,一條混濁的煙繞著不散。


  兩天前,他收到一封信,唐恩把他的生活複述了一次,附筆是:克服我。今天他收到同一封信,那個Katariina的署名像劃線支票上的簽字。班奈特知道這就是唐恩,他就知道。他摟著她,真實地感到她的體溫和心跳,告訴她關於流浪愛沙尼亞,在塔林古堡睡了兩個星期的所有事。像突然找到位置安放複雜的情緒,一個人,幸福地哭得極為心酸。


  班奈特的脖子側向左邊,終於沉沉睡著了,一部舊電影重複地放著,沙沙地發出不流暢的聲音… …那個叫唐恩的金髮少女在愛沙尼亞的森林穿過雲霧,輕聲地笑得很自然。


2008.8.

2010年11月29日星期一

[而我們總不能大踏步地跳]

米米贈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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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否注意到那些小腳丫

隔著午夜的空氣互相傾訴著一種陌生看似久違的語言

而你盡管合上了眼睛也沉默地聆聽他們的對話:


「那突起的稜角令我又痛又痕啊!」

「昨晚我拾到一個布娃娃, 她健談而善解人意」

而你終於在睡夢中開懷地笑

原來一厥長句可以引發悠長的旅程

從老榕樹的鬚根到小麻雀的喙

從晨鐘上方的微光到牙齒暗啞的邊陲

你的過去不過承受了太多人間的法碼

而不能像現在一樣大踏步跳過去

你像小孩踏出他們第一步的歡愉後

碰上前方各種恐懼症如劇跌中的陶瓷

是否因為懼怕碎裂

而匆匆趕上黎明的衣角

再看不到自己


( 林志華君:不要為出版的事懊惱, 你自己跳自己創的舞步吧)
"Women are meant to be loved, not to be understood." - Oscar Wilde

2010年11月26日星期五

小壁虎

我為昨晚深夜在浴室用噴頭沖走一條小壁虎而感到無比後悔,那時我的貓正在喝水,眼睛早就瞟上那個小東西良久,顯得非常好奇,水是假裝著喝的,其實是在等待時機撲上去玩牠。3條死線令我疲倦異常,竟反射地就拿起噴頭,扭大水喉,對著小壁虎往死裡沖,活生生把牠沖進了浴缸的去水口。貓很沒趣,望著去水口,待了好一會兒才離開。起了床,我居然還認得小壁虎那個無助的眼神。我殺死了一隻益蟲。

2010年11月24日星期三

心事重重

壓力好大。心事重重。陷入同樣的境況,每次這樣我都不知所措。沉默,是會吃掉我的。下星期我一定要逃離這個地方,去拍照、去唱K、去跑步,甚麼都好。我只想成熟一點處理一下自己的問題,別再那麼任性、那麼孩子氣。

2010年11月23日星期二

要很短很短

從現在起,每天寫一首短詩,要很短很短。已經很久沒有這種動力了,為別人寫詩,為你寫詩,是我寫過最使我難堪的詩。重組你的故事然後我開始寫第一首,然後是第二首,我不能撇除與自己無關的關係。然而我又想寫一組短短的,每天寫一首給你,為自己寫詩,為你寫詩,是我最樂意的事。

2010年11月19日星期五

【篾青誌】

[鳥與籠子的難題]



最近只有一件事

相當嚴重

我無法處理

鳥與籠子的難題

反複思考他們死的原因中

有沒有一種詭異是和我有關的

或者是相似的

常常有像死的可能

不再給自己增加籠子

已習慣夢見浮華和灰花

第一次在餵過鳥後

想到死的幾種厘米

一厘米是絕望

一厘米是自由

還有種種最短的理想和

最長的遺憾

然後每天偷偷把籠子打開

希望鳥有天會飛走

在我目睹了牠的死亡後

我無法處理一個空籠子剩下的難題

它們愈來愈迫近自己

一厘米緊接著 一厘米



[舔傷]



而且只能吃龜

要三成熟

像舔傷的貓

間中記起偷魚的仇人



[小木屋]



如果你要去小木屋

如果

小木屋要你

去一去

你就去一去然後把門打開

讓路過的人偷走鑰匙

在你最不想失去的秘密上

割一條淺淺的痕

如果你去過小木屋

就會發現他的腳印上有理想的虎紋

還有一本你說過它非常腦殘的

連環圖,也畫了一間小木屋

但你不會去小木屋了是不是?

是不是覺得那裡早已搪塞

兩年前用鉛筆寫下它消失的位置時

知道有一天會把它擦掉

它甚至不用你擦掉也會褪色的

在東或者西,每天數一數路人

還有他們不一樣的鑰匙

還有重重複複的細節已經開始變成

另一個故事的開端

這些相關或者不相關的

對誰都不重要,對你或對我也是

不過如果你要去小木屋

如果小木屋住著那個

設想不了的陌生人

你也會給自己留下一條小路

有關你感覺得到的空洞

就要變成一把粗糙的聲音了

那個人把你還給小木屋

你翻翻連環圖說了一個腦殘的笑話

餘下的就是些永無止盡的

重建和推倒

比如重建和推倒那間小小的

木屋子。



[訛變]



開始訛變

慢慢形成的

一隻牙齒上

有一行

倒背的生命



[公路]



因為你知道我沒有一個

合適的名字

象被你牽到海底的那天

我相信你就是那個被騙的小偷

而終於發現一座冰雕森林

你總是告訴我那裡會有

受傷的斑馬

但在公路上遇見的馬戲團

那些跛足木馬也有

一座同樣的森林

我是應該還你一些東西的

比如傷口但甚麼都好

只是別忘記在這些東西上做記號

在草地上曬一張椅子

到最後會看見上面粉紅的鹽

或者你想在日記裡寫一句髒話

過幾天它就能長出蘑茹

然而為甚麼要一直跑路?

無法不反問為甚麼要去更遠的地方

尋找一點點距離

於是我把你的名字

反寫在兩個地方

看看它們如何用距離

折磨自己



[象形]



無法不象形。

雨傘折屈的

睡姿展開

像疲倦得只剩下

圓弧線



[髒話]



對你說

我們講過的空虛

是法語

每晚你對著鏡子

看見後面的牆

掛著一座法蘭西

對你說那其實是

我們住過的圖書館

你說曾經偷過的書

都沒有道德重量

不知不覺

你說日語的方式

非常大不列顛

為甚麼不提一下

有甚麼空虛是可以

一直關起來的?

你離開時偷走我的中文

用煎蛋的方式

留下一句沒有語境的髒話



[底線]



一件

眾說紛紜的事

是以後的大屠殺

還要留下一個活口

在明天長大

變成昨天的死者



[搬鏡]



地方沒遠去

只是觀察在後退

那個人穿行而過後

一面鏡子把他照向另外的地方

搬運工扛起碎裂的城市

把一塊不完整的放在另一個完整但脆性的地方

我在看一間咖啡館

清楚看見有些地方剛剛還在那裡

然後就走了留下它的影

那個人是其中一個走失的人

映照在咖啡館來到別的地方

不得不退得更後

當那面鏡子被折疊起來

放在大貨車上駛過彌敦道

像偷走了整座城市的失物

偷走另外一個我



[剪刀1]



棄嬰沒被吞下

第一個夢裡

有蛇穿過窄門吞沒了他

而後來的事是關於

一隻狼怎樣塊肉餘生

乖乖睡進動物農莊

他甚至以為可以看見

第一道光裡的世界



但只剩下一把

剪臍帶的刀

第一道光吞沒了草原

然後蛇和狼坐在門口

最後一點重量都集結在腦後



[剪刀2]



只有剪刀能分開

天空難產的星群

是我想像的

那塊破布仍然黑得只剩下

黑。



甚至

在豬頭酒吧的廁所

會有一部上世紀的鋼琴

我覺得寂寞

一定有人知道它的位置

是的我已經開始乏力

然後想像開一瓶粉紅香檳把廁所和鋼琴

無聲無息浸死



離開需要以一種甚麼形式回來

害怕那一天要去看海

認出丟掉的剪刀

和9 ½張藏寶圖



[剪刀3]



將橙的光剪成一條條碎紙

上面是畫

後面有下午最美的兩點半

它紛飛,在肩上划行

穿過兩個女人的碎語然後

有的掉進升降機暗無天日的底槽

也有的以一束光

散漫了時間上跑不過的刻度

舞呀舞的,快脫出眼見的軌時

連印象出來的光

也翕合著半支沒內容的歌

舊信箱上寄賣的地址也要剪得

碎碎的,紛飛:

彌敦道在睡房的氈子上

廁所分到一個別人的門牌

沿著天空剪下去

反面是陽光

正面有雨

至少可以惡毒地欣賞自己

怎樣學會運用鋒利

怎樣開始失焦

在身上弄出難看的剪痕



2010.4.

2010年11月3日星期三

[集體] (回米米並贈)

.



一個天空

有十個不一樣的汽球

轉過兩個季節後

就要開始打風

掛舊波鞋的大樹上

我們看雲朵壓著雲朵

天空疊成天空

快樂是無數判斷句無數定位後

剩下的一塊洗不掉的固執

在顏色世界沾粘

如同我們在天空下

丟掉腳步

丟掉觀看的窗口

站起來搆不著那些輕浮而過的

一個又一個汽球



2010.11.3.
 
 
.

2010年10月25日星期一

仇過我的刺蝟

.


[仇過我的刺蝟I]



我認不出這樣一張面孔

這些年我的辨認力差到只剩下眼睛

遇見仇過我的刺蝟

不管你記不記得

我要說在此之前遇見的另一個人

那個人用我認不出的面孔嚇唬我

快快混入平等的誤區中

快快消失

不會讓我覺得他是一隻甚麼樣的動物

而你,我想起一隻甚麼樣的動物

例如仇過我的刺蝟



[仇過我的刺蝟II]



從馬路斜斜能看見一片漂浮的海

在海上人人都穿好防彈衣帶著一個

過窄的尺碼去看對面馬路上

斜下去的,淡淡的夏

我不會拍這樣一張照片

不會走過對面用我貧乏的知識將它們套牢在

一格無辜的菲林裡

這些年我學不懂控制生長

一根根最尖的刺包著一層膚淺的皮肉

當他們仔細看著叛亂份子的面孔

眾口鑠金地形容他的長相時

我想起我養死過的那些動物

也會有一種眾口鑠金的死相在指控我

所有的不好
 
2010.10.25.

2010年10月20日星期三

噪音

.











充斥在無形之中。




.

2010年10月17日星期日

[無忘他]

          ── 與JOEY合寫


已不知道多少個晚上

不小心睡着了

然後醒來:以為一切還好

但原來沒有。



習慣拍照。給所有累了的人一個天黑

一個深色的自己

就像那些離開的人都一身黑色

彷彿把墮落

穿在身上。



其實我真的很討厭這樣。

很想去望望海

想去離島又一次夜遊

又一次,以為過了沒靈魂的一天

接著就是遙遠的海

但聽不見風的鹹味

看不見天的口音

只有一個更瘋癲的想法

是你離開的事實



總覺得若這樣繼續下去

有一天我會昏過去

每個深夜陪伴得我最多的

竟是九龍仔上空的星星

距離從重複中疲倦

閃過的光,過多久才會暗成它苦澀的永恆?



不想睡又不想工作

便無聊起來看着這裡的

一塌糊塗

我懷念的感覺原來還在飄

堅強,我告訴自己

在黑夜中構圖,攝下一聲

柔軟的晚安



2010.10.17.

2010年10月10日星期日

[沉著]

.



   I am carried inside


   my own shadow like a violin


   in its black case.





                            ──April and Silence by Tomas Tranströmer



秋丟棄的季節

巨人 從黑溝撈起一半

墜毀的月亮

整件事像註定了的

有它的行進方式



只是一棵樹凋零了一整個人

一個人去尋找唯一不死的秋天



我竟被攜著

塞在口袋內遺忘

自從頭上再沒有一片橙色的大海

那時候我不能確定

是在走向哪一種終點

晃晃而過

與尖銳的角礫同行

一直陷入艱深的困頓之中



2010.10.10.

2010年10月2日星期六

[你洗自己的牌]

 ── 給米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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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洗自己的牌

在木屐上刻最短的詩

當然記得把靈魂抽出來

再以失望的方式

吸回去 來來往往如同死生

無限錯覺既燦爛又抑鬱

便看過於刻意的一部

王家衞然後

那些櫃子裡的烏鴉飛向左邊

生活從明天開始欠債

並且你知道只要一再洗牌

一再獨自在無人時節

惡毒地傷害每一個問候你的人

這樣好像是合理的



終於過了矯情的時候

學習把穿舊的皮套放下

在黑夜面前坦白

別人唯美的罪狀鋪開像大布

死死淹沒你

死死地說晚安吧暴怒的精靈

我們共同面對宗教的鎖鏈

而且被洗劫一空

丟下一堆

難看的哲理與

醜的自己



2010.10.2.

2010年9月30日星期四

那一刻

那一刻,我們便擁吻,在寂寞的公寓,窗疲倦地開著。黃昏是一把粉紅的火,烘得我們雙頰微燙。你說這個城市現在會有多少人像我們一樣,狠狠地接吻,然後狠狠地,痛恨對方,說這不過是我們出遊的一種態度,就像我們的愛情已經寫進日記,安上日期,在眾目睽睽之下褪色。是的,那一刻,我們站到夜色的淡妝上看彼此的影子,你說旺角黑夜,不應該沒有一只瘦弱的貓,留下腳步,剩下我們。

2010年9月20日星期一

皮箱



我或者

是一個皮箱

他方很遠
如果世界
沒有更遠的可能
繞過我就像
繞過很遠的
他方

或者看見方寸
所有物品都
完美而沉默
失望但陌生
寂寞又幸福
之間
竟那樣分明

收藏變得自然
必要和急切
然而不能自已地
設想旅行
寫下完成不了的
目的地
甚至
畫一條不可能的疆界
在皮箱裡

2010.9.20.

2010年9月17日星期五

[不如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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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見不若去感

夏天的溽

不如天空一朵

潮濕的雲

不如在書邊寫下

一句遲重的話

在感官上爬過 甚麼也沒剩下

就去見躺臥的盛夏光年

不若去想像一間狹窄的房間

放滿整座城市的倒影

不如去偷看愛情側面的鋸齒

想不到的脫逃耳語

正正在一個不像樣的好天氣裡

醺醺的將雨之時

我們便飛升到屋頂上

到大廈之上 到野地的半空

不如這樣看下面黏黏的畫面

魚貫的秩序

它很溽濕和多心

滿滿的排水溝都是剩語

不如去相信一句離譜的話

從此擁有一個詩的頭腦

在社會大街上

所思所想沉如魚缸

晃蕩如波

蕩蕩如浪

不如就這樣

吧抄襲自己然後

去感覺 去看見

條理分明的刺針



2010.9.12.




.

2010年9月15日星期三

[Forever & Always]

拙譯拙作一首
待英文強人賜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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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rever & Always]




Tuesday

Your room began to rain

The watch soaked in a breakfast cup

Time is a gloomy espresso



Then

All sketches stole you

Half of the adolescence was fermented in the closet

All travel-away diaries rush back to two weeks ago



A 27-second phone call was leaking

Wet with the hair tail

I did not go to the swimming pool to salvage the phone booth up

Perhaps all Tuesday were speechless



To choose a good weather

Extra strong glue was painted in the days

Sealed every Diving Bell and Storage Room

Count their weight of the drifts

And when will they get out of hand





.

2010年9月12日星期日

'I hurt easy, I just don’t show it/You can hurt someone and not even know it/The next sixty seconds could be like an eternity/Gonna get low down, gonna fly high/All the truth in the world adds up to one big lie'
卜戴倫

2010年8月28日星期六

24歲

他們為甚麼要介意說出自己的年齡呢?我好開心呀因為我今天24歲啦。我擁有過24個春天和冬天,擁有我的家人和朋友,擁有值得我驕傲的1986這個數字。你不覺得這樣是一件很不錯的事嗎?噢我的生日只想在家裡過,我要和我的家人分享我24歲的第一天。

2010年8月26日星期四

[你還好嗎?]

我不寫情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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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好嗎? 現在幾點了?

世界大了一些吧? 已經找到居住的星球

一張桌子一張床

季節都用來放畫 夜晚是重複的

我想知道另一邊的你

現在還好嗎?



遙遠的水底 冰冷的天空

呀問題無限大

就在無人的地方 只有一棵可憐的小樹

和一隻遺棄的羊羊



你還好嗎? 時間不再重要了?

理想不夠畫吧? 生活是一件失敗的事

逾期的生日逾時的晚餐

恐怖就是我的藉口 永遠是一個沒有意義的詞

你有沒有想過

離奇的對折?



橙色燈光 迷路的火

街道我無法想像成人煙的水管

你是誰呢我總在想一個像你一樣

可以尋找答案的對象

是那一抹光? 還是一個幻滅的象?



你不覺得應該想想 關於變形的房間

是不是已經有太多未乾的

孤獨?給你寫過的那棵樹今天開始絕食

在回憶過的秋 別無選擇地充滿顏色

於是潛行 進入你的絕境

找到樹上的風箏 帶走小鳥

因為我變得脆弱

難以理解時間的變形



而陌生的孩子像最美的遺忘

狂奔、復活 



想像一直都有好好溫習每個季節的風格

風好大 雨好大

陽光多餘起來送你

樹是以你的意願長胖的嗎?

每次都會迷路

現在你到哪了?



2010.8.26.

2010年8月20日星期五

[課題]

寫不多,整個月到現在才有想寫的意慾,只一個。
在景嶺教書是一件很令我歡喜的事,我喜歡對著那班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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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系主任相背的那邊

和那些像科主任一樣完美的雞蛋殼

相反地默寫成語並造句:

筋疲力盡的年齡和不念舊惡的戀愛

殘缺不全

拷貝了世紀末一座夕陽後面

飊升的蠟燭城市


寫一張戲票給她看已經大氣

的禮切沙也馬蘭*

一毫米也嫌多的光立體起來

很像以前讀過的課文浸得脹了

隱隱發疼令人迷亂。這是我們的好課題。

中文系沒有的長廊在電影裡

和世界最沉的鐘沉思的是甚麼?

長廊總有一天會短

會消失,會變成淡泊的水印

是新聞片還是休魚期呢

有關垮下來的主題


於是只好不斷翻不斷翻

直到從[水的希望]*找到粉碎玻璃的意志

從[落花生]*找到埋沒愚蠢的辦法

都不以為苦的奇蹟裡

碎碎念:

本以高難飽、徒勞恨費聲


城市的餐布

無法承受任何一個動物園

去觀園,有獅子老虎和貓

「我在想甚麼」

「經歷了越軌和假死我在想甚麼」

去野餐

帶著暗花的餐布與一個動物園享用

淺淺的生的難嚥


和訓導主任碰面

從校長的跑車玻璃折射我

和訓導主任灰色的微笑

它包括整個不合規格的審美

回憶捲曲,喧囂繁瑣

化為蛀紙的違背

那一套自己的環繞事件


一會兒

看著草圃

形而上

形而下

陽光燦爛


2010.8.20.


*M. Night Shyamalan
*[水的希望]:呂夢周。
*[落花生]:許地山。

很懶很懶很懶的貓

我總幻想有一天全世界的圖書館都應該要養一隻很懶很懶很懶的貓。學校裡有貓更是一件令人精神抖擻的事,預科快要結束的那時,學校來了一隻黃貓懶著不走,之後聽說還生了一窩子,很令我雀躍。現在每天早上都會見到牠的子嗣,一隻小黃貓在操場上裸身曬太陽,小朋友有著巨大的興趣,圍著牠看,牠無比自然地擺出小肚子,揚起頭裝出一副我是你想像不到小溫柔的樣子。那天上課瞥見走廊上懶洋洋溜過一隻貓,不慌不忙,我就像置身在某首讀過的詩裡一樣,突然間就飛了。

[謎鴉]

遺下的謎題有牙

她們相信頭髮的終點有烏鴉

並開始養烏鴉在生日的時候

養烏鴉並開始泡在措辭剛烈的雞尾酒裡

每天寫一篇愛情故事給T

像她們所知道的邪惡之靈遺下一隻牙

在最美麗的抽象裡



放生

一個最貼切的可能

是去更遠的地方把自己留在途中直至

以後也找不回來

然而她們早就覺得這樣不對

把冬天養成一隻烏鴉或一些

黑的東西養成她們各自的懶這樣不對

這樣使她們沉迷於數學題



一道意識薄弱的門縫

光穿過頭髮時疏落而下

那是T變成烏鴉後就不可計算的值

像裂痕出現在髮絲之間、門縫內外

她們隨意收結了故事繼續懶

在骨頭裡懶著彷彿放生

一個最貼切的可能

是去更遠的地方把自己留在途中直至

以後也找不回來

然而她們早就覺得這樣不對

把冬天養成一隻烏鴉或一些

黑的東西養成她們各自的懶這樣不對

這樣使她們沉迷於數學題



遺下的謎題有牙

她們相信頭髮的終點有烏鴉

並開始養烏鴉在生日的時候

養烏鴉並開始泡在措辭剛烈的雞尾酒裡

每天寫一篇愛情故事給T

像她們所知道的邪惡之靈遺下一隻牙

在最美麗的抽象裡



2005.8.23.

2010年8月18日星期三

一種狀況的不可思議

恭喜我,已經兩個月沒寫一個字。在看我會怎樣長出長長的感覺,我要它看起來是良好的,像久不修剪的髮型過了界,風吹亂了額角的清涼。記得它的感覺,就像07 年我的會考,那些不毛的日子裡,屁股不生半個蛋,就是文學中史地理,然後又是文學中史地理,厭惡的數學,零零碎碎的會計普通話中文英文,我的筆記筆記和筆 記。可是啊,我去年的高考還在文學中史西史,然後還是文學中史西史,怪誕的中文英文,仍是屁股不生半個蛋的不毛日子。終於我懷孕了,腹大便便地找個適合產 卵的潮溼季末黃昏,我瘋狂下蛋下蛋,下蛋了。恭喜我沒有寫一個字的兩個月裡沒長出長長的感覺,巨大的會考巨大的高考在身後面擺放蠢動的尾巴遠遠退後,我多 麼高興在這個讓人窒息的破敗之夏,對著令我又愛又恨的小朋友們,而巨大的會考巨大的高考混種而成的怪胎在他們前面擺放蠢動的尾巴,這是不可思議的一種狀 況。

2010年8月17日星期二

薄情

◎fuse作畫
◎fionna弄字
◎於天寫詩

(按圖看大)








2010年8月15日星期日

[小馬王],[白癡]。

[小馬王],[白癡]。看動畫然後被原聲感動被自由感動,然後看黑澤明處理純真,還有永遠那麼有暴力感的三船敏郎,這樣很容易就會胃疼,就像食物的禁忌症。我是很自我的,討厭滋擾,從來不理會影評人寫甚麼的,看戲前不要看影評,看戲後也不要看影評,因為,他們想得太複雜了。

2010年8月14日星期六

2010年8月11日星期三

[貓箱]它們








[貓箱]



貓箱裡有一個遙遠的地方
整個下午都很遠
風都陳舊了

































[]



低處刻在門上
像皺紋了的聲音
浸在水裡

































[]



卡瓦菲斯
索因卡和
靈魂的鹽

































[仇恨]



捋平我
然後揉皺
你的仇恨














2010.6.12.

2010年8月7日星期六

再見了龜龜

真是禍不單行,養了幾年的龜,今天去做神仙了,安靜身體不再怕人,眼睛緊閉,軟軟地迎接自己的終場。其實我很疼牠,以前牠和我最親近,見了我就不會把自己縮起來,還伸出脖子來讓我逗。但牠選擇絕食,之後就變得很憂鬱,連我也不認得了似的,竟也怕我了,對此我懊惱不已。剛剛我情緒來了,對牠說:「龜龜,我不叫你不愛聽的名字了,對不起我應該了解你的鬱抑,如今我已無緣當你的小主人了,你好好走吧... ...」

2010年8月6日星期五

冬至第二天

冬至第二天,父親不小心一跌,兩肩的韌帶就齊齊地斷了,大半年過去,到昨天才完成第二次手術,除了忍耐疼痛,還有公立醫院漫長的排期,還有不耐煩的、對著電腦比對著病人還要多的醫護者,之外,思考的唯一問題是有關生命的蘊涵,喃喃地想。我覺得父親的心理環境,吵鬧起來的時候,通常是與真實的疼痛脫離的,是一種我只能想像的疼痛,特別蒼老,不像他的五十歲。探完父親回來,他精神還挺好,我很想和他再談長長的話... ...長長的話。

2010年8月1日星期日

【22篇日記和半首亂了的詩】

2009.9.30.


[困擾我的問題]

1.如果全部人都否認你的存在,你便會懷疑自己是否存在過。2.看見一張椅子就想坐下,可是你會想到更大的椅子在我們頭上,更小的椅子在那張椅子下。 3.穿過門口時能聽見被壓縮的難聽聲音,而那一刻我們都變小了,但我們不會知道。4.性格有缺憾的人適合創作,性格沒缺憾的人被創作在某個未展開的性格中,這很詭異。

2010.1.28.


[「孟子去齊」]

我藏起來,閱讀擦過城市的鐵軌,在低空橫飛,很多人迎面而來。無法存在的病告訴你他是抵禦不過自己的,藏在後面仔細閱讀,像在做完成不了的閱讀理解。然後又陷入黑暗,路軌響出了火星,數著站口,我聽得見它們是熱的;到了九龍塘便沉沒,直到看見水藍色慢慢變成深藍色,被你的長髮輕輕掩著的上衣,如果不是更深的海。我們都在重複,車廂和常日,愈來愈乏味:許多安祖拉挽著大袋子為寂寞補妝、物象不斷退後像回憶捲入旋渦、更多的是沒有病的人藏起來咳嗽:這些人看著彼此的眉毛,以為被洞悉了一樣。你把一本非常大的書打開來,大概讀了十頁,遠古的文字在講台上很疲倦了,教授頻頻喝水的時候,你拿出手機按了一次,又按了一次。我藏起來,又聽見擦過低空的鐵軌很刺耳,沒有聽見教授說「孟子去齊」的消息已傳開了。

2009.8.24.


[長長夏午II]


1. 驚悚片

剛剛看完《The Last House on the Left》。我覺得比我所預期的好看。那段在林地強暴的畫面讓我想起以前看過的《I Spit on Your Grave》,就覺得毛骨悚然。那個少女已經是零武裝,包括她的本能反擊亦已毫無招架之處,那種無助是疼痛的,以至讓我覺得自己彷彿也正在參與整件事,糟蹋著靈魂。那班變態的暴徒中,作為父親的,有一個具有良知的兒子,這是他的不幸,這個角色極為憂鬱,內心的抗暴性和懾於父權的懦弱表現,顯得極為矛盾、危險。當他在最後把手槍交給女孩的父親時,他空白的面孔上凝著一個難以發現的笑容,在受到狂父的一再踐踏後,這一刻他大概想要得到從沒有過的釋放。這是全片最好看的地方,也是我最留意的地方。這些天來想找些刺激的電影來電擊自己,作為調劑是非常不錯的,我非常建議這麼做。下午以來,我從沒覺得比現在更神采奕奕的了。

2. 紙包維他檸檬茶

紙包飲品像枕頭。它們像很多東西,像一個軟熟的麪包,像某種熱帶水果,像大小可人的糖果盒子,像禮物或者形容詞。把它們拿在手中會自然地想擠壓它們,讓裡面的汁液運動,然後吸吮它們。我想枕著我的維他檸檬茶睡覺,這是一個小巧的枕墊,能承受頭部的重量。這很無聊,我隨時會脫離它這麼小的面積讓頭殼碰地,咣噹地碎掉製造夢的通道。我沒有枕過,當然也沒有太多夢可以被碰碎。我很懷疑是不是有那麼多夢出現過,它們要我們用懶惰的記憶忘掉這些,大多是空白的。有些東西能很隨意地就將你和另外一些事扣連在一起:其實就是我們神奇的五官在發生作用。1998年的夏天,我喝第一包維他檸檬茶,那種味道的成份我不知道製造商是不是已作出了變動,或者很輕微,但我現在喝它們,永遠是停留在1998年的夏天,有些譟動、懶洋洋的那個。它們的包裝在變,有甚麼不變的東西或者就是我,可能我舌頭的敏感度也變了,只是我總在想那是一個怎麼樣的夏天,吹著甚麼味道的風。我想枕著它們睡,可能只是一個短短的小盹,沒有內容。

2009.8.23.


[長長夏午I]


1.停止

從一點開始,維持同一坐姿寫了一下午,剛寫完已是六點,開始感到身體很疼。不要寫東西,今天我不要寫東西。昨天我很累,其實是腦子在累,像裡面已然沸騰,不停有澎湃的火冒出來又伸回去。昨天午睡的素質並不好,沒有產生有營養的夢,我不能自主關掉腦袋然後等待一個甜睡後恢復活力。今天我甚麼也不想,我盡量不去想東西,更不要動筆寫些甚麼,我要無目的地過一天,自然地。今天很熱,陽光很猛,傍晚去打籃球是一個十分好的想法,現在也可以看看電影,或者,聽聽歌。畢竟,已是八月底了。

2.大熱天

熱得有些昏沉,外面已經看不清了,似乎正在燃燒一些比看得見的實物更切實的東西。我關掉電腦後就喝水,我往自己倒下更多的水,這使得我開啟私自的保護意識,我覺得我很快會脫水。現在閒著就會想想新學年的事,對於這些事物我都充滿好奇和不得而知的陌生感,或者是少少的一點抗拒。其實心慌不是由於未知,我常常因為許多虛設而感到無比的慌亂,彷彿整個心被懸在一個危險的高度,受著隨時下墜的壓力。這幾天我像浮在室內的魚,無法對日子的排列作出有效反動,時時想放下思考的重量。我大概該為我的龜換水了,那裡已浮有一屠油脂和腥味,時刻在提醒我自己的生態環境,要維持它的多元性。

2010.1.22.


[一隻一隻喃喃]


提不起勁聽課
有些累
昏昏沉沉的
是,爛日子。
創作課像
關在盒子裡老師
說話時總帶
著年輕的笑容
問起詩的
一行行
和一行行

那些詩行
別問我
為甚麼要
分成這樣
想這樣分就
這樣分

甚麼要有理

聽著辛波絲卡
她的人類學考試
和那兩隻猴子的鐵鍊
和布魯各。
下課。上課。
另外一些課
在外面站著
排隊。
詩選
張老師說英文
也是文言味道
竟說到〈等待果陀〉是無聊的
因為它果陀般
走來走去
我從沉睡中
一下醒來
尋找張老師的果陀
然後又想
入睡但很難
只有
迷糊和錯覺
是存在的
今天上的課
現在我在上面凝著
讀過多少句詩
算不起來有哪些了

2009.9.12.


[失控的邏輯課]

從下午開始就覺得很累,午睡後更加累,醒後一個小時已累到不行,又去睡;剛剛起來吃晚飯,我覺得像睡掉了整整一天,睏意沒有散去,頭有些疼,總之所有的東西都變得很不真實,非常浮腫。現在還很累,可能我真的病了,沒發燒沒感冒,病不在身體裡。一隻黑蟑螂爬過我溺水的右腦顳葉最深的海溝。睏得有些超現實。我想睡覺了,現在就想睡。上的課總是掛著來聽,想莫名其妙的內容。失控的邏輯課進行下去,一個個點著頭的都不按捺不住,撞進了無魚之池,被簡單的中文糾纏得有些怯意又

(按:這篇日記最後沒有標上句號是因為它沒有寫完我就去睡了,留下原貌。)

2009.12.19.


[語法考試]

漢語語法,就像一把非常理性的刀,它的鋒利,充滿邏輯的冰冷光芒,我很不忍心看它像被剖屍那樣,滑過如此美麗的句子,感覺就像有位絕色美人睡在你面前,然後你親手剖開她潔白的小腹,搬出裡面跳動的器官,清算她幼細的肋骨,還有靈魂的尺寸。

P.S.今天的語法我考糊了,美人呀美人。

2009.12.3.


[蝴蝶]

蝴蝶只會飛,一隻蝴蝶從沒離開過牠的飛,牠不快但始終在趕忙,其他的細節被錯過。玻璃是曖昧的,不能得知當中的深度,怎麼看都不像真實的東西,這種隔閡無法習慣,飛行只為了證實它的突兀和譎詭。辯不過自己,邏輯不了飛行的意義,不存在的路從來沒被否定,簡單如蝴蝶,牠只想要一些可以繼續飛的氣力,撞到玻璃上,困住了一生,起碼知道活存是一種複雜的燃燒。

2009.11.30.


[今天我常常在想這個問題]

常常不明白的事其實非常淺顯,不能理解之所以不能理解,總有一個非常可笑的原因,當有一刻我揭破了這種非理性的笑話,就會迷惑,原來自己一直耿耿於懷、無可超越的視覺是這樣單一和不可理諭的。別告訴我我的弱點,我大概知道它是一種極為虛無而真實的顏色,我是說顏色的表象裡必然有它的雜質,有些像泛白的軟語,在它裡面。今天我常常在想這個問題,故意使自己很忙去離開它很遠,現在我與它非常靠近,貼著鼻尖,關於我對弱小的假設是很頭疼的,我不能不抽個空子把它打出來晾乾。

2009.11.16.


[你不慬中文]

我想,你是如何純粹地在桌子上挑選一些紙卡片,讓它們以你喜歡的方式擺放。你讀出背面的中文感到極端困惑,但不能拒絕這些微熱的句子,你不知道這是詩或是其他甚麼配搭,但一定是很有意思的組合。每個人都在閱讀各自粉紅色的沉默,那一刻你突然放緩,說一些現在和過去的話題,感到新鮮有趣。你用貴族的英文與我對答,談到在香港會的日常,我不禁想到你一臉無辜的微笑是天真的,我試圖了解它,在回家的路上,找不到更好的中文來表達。

2009.11.13.


[卒業辭]

在景嶺七年,所歸屬的,比如身份這件事,對它所予以的變得異常貼近。兩年預科是漫長的,時間是短缺的,以至會覺得這是不真實的存在感:從裡面經過,在經過的中間出入,許多重疊了的東西或者從來根本就是那個樣子,才會有恍若失竊後忘記了獲得的感覺。已經好幾個月沒走在林盛路上了,花圃的黃貓觸覺到我的生疏,於是警惕我… …有些抒情注定了不幸,它的神態我做不出來。在大學的日子,它還在拼湊著我,在景嶺七年,被拼湊得更完整的,卻是比對它的歸屬感更易破碎的、那些一說就俗的愛顧。

2010.1.18.


[追小偷]

今早目睹小偷被追的過程。是個五十多歲的中年男人,斜背一個黑袋,拼命往前奔,從我身邊穿過。後面是個二十多歲的店員,穿白襯衫,打領結,也拼命往前奔,從我身邊穿過,他喊著不好聽的話。我沒有停下來,我趕著上學,在他們後面。然後看見中年男人在前面一段梯級上仆倒,他蹣跚爬起來,面青唇白,向店員招了下手,靠著扶手緩一口氣,口在動但說不出話來,看見店員走近又往前跑了數步,就被捉住。我從他們身邊穿過,看著中年男人一雙手緊緊抓住黑袋,面無血色,我甚至聽得見他重重的呼吸聲。初陽照著他的半邊臉,褲子破了,他使勁呼吸,我便想到他可能有一個難以維持的家、有一個不長進的兒子... ...然後我狠狠地瞟了那店員一眼,把他們落在後面。

2009.8.29.


[覆轍的生日]

每年都有生日蛋糕,那是不能被記住的很多空白日子裡稍為有些講頭的事,可是並沒有甚麼特別本來就沒有甚麼特別沒有甚麼特別。我們吃不均分的蛋糕,同一種味道每年要吃四個:奶油和巧克力塊,上面還有草莓芒果或蜜瓜,沒多大變化。我們的生日就是吃掉一個這樣的雜果蛋糕,如晚飯後的甜點。初次過生日時有蛋糕吃足以讓我們樂上些日子,或者在生日來臨的前幾天已期待著,心裡早就有了底,一旦父親把日子給忘了會是怎麼樣。如今這是一件愈來愈單調的事,這甚至已開始讓我覺得有點奇異,沒有甚麼更奇異的事比圍攏在一起吃蛋糕,就只是吃完一個蛋糕算長大了一歲,還離奇的事了。這些生日似乎還未被慶祝就已結束,頭和尾都混凝在吃的那一刻,像蛋糕上的一部分,一下子就全都吃到肚子裡了。我們不會唱生日歌不會許願不會主動為生日的主人祝福,這是很容易就能覺察出來的割裂感,我們沒有帶走過我們的喜悅,只是默默地吃蛋糕,偶爾也談到些別的事,味同嚼蠟了一番自覺也累起來了,剩下的就是覆轍的這個日子。

2009.12.31.


[下廚]

我討厭外出用膳的夜晚,今晚是這個星期的第三晚,我親手燒菜。不懂怎樣炒菜才能令它的菜心熟透,而菜葉不會變黃、燒焦。不懂加多少水才令米飯煮成一粒粒豎起的樣子。到底要加多少鹽才能令湯不會淡而無味(?)。如何確保一塊肉已經燒熟了,它們熟與不熟的樣子(從外面)看起來分別不大。怎樣勸服弟弟在吃晚飯時不再向我投以異樣的眼神、一副作吐的樣子(?)。媽媽,你還是早些回來煮飯吧... ...

2009.9.23.


[擾耳]

在沉靜的環境想事情,能聽到一種擾耳的噪音,「咿」的拉長。因為靜本身是譟動的,它們躲在書架後,或站在你意料不到的地方竊竊私語,等待著走出來熱鬧四周,撞破你。

2010.2.1.


[逾期未還]

如果沒有看錯房間還有一本過期的選集未還,記得看過兩頁令我不看它的原因,然後我就把它忘了在最醒目的地方。今天圖書館用十六塊把它從我手上贖回去,我狠狠地把錢幣塞進錢箱,弄出些聲音,讓這本書以後都要記住我。

2009.9.3.


[流言]

這些天把自己掛在腦海裡就會感到一股被淹沒的窒息。我不得不一再地逃離那些灰色的山丘,它們使我頭疼,無法越過那一道致命的水線。狗日的下午有很多煎不走的鬱悶,沿著聯合道走過影和影的石地,我踩在它們之上,便有如饑餓的車駕不能避免地要經過某些甬道,充滿內疚感。有許多重複是不能輕易閃避的,我作不出很有說服力的比喻,修辭有太多失效,我坦誠地說,有些話我不想聽、有些流言我十分厭倦,最初的比喻就好像:我走在狗日的下午,從幽禁的腦海浸濕了走過有許多影的熱水瓶,還不能忽略車和車的吞吐─這些。

2009.8.27.


[不真實]

不知是早上有些吵還是它靜出了噪音來,晚睡的我早早就醒了,聽見的第一個音,是一串冷氣機生理機件運動時的蓬蓬聲,它們就像心跳或呼吸,總是被忽略了卻一直存在,製造著些少必需的失諧和鬧彆扭。冷氣開的並不很猛,我怕處身在涼颼颼的閉面之內,深藍色的冷直透骨頭,總是把恆溫器的扭把轉至常溫。早上竟然是黑色的,卻慢慢在淺下去,能聽見走廊外鐵閘開關的聲音了。

今天說了要去觀璞中文教育的課,從將軍澳去葵興其實只是用屁股走路,將自己塞入地鐵的鋁椅比甚麼都容易。起得這麼早卻不是我所想的,明明那是一個很有素質的睡眠,斷不會這麼短的,也許有些長度會自行調整它的實用值,這是我唯一能說的理由。我們在觀課,導師對著那些無法抑止渴睡病的學生說的那些話,幾個月前還在我耳中異常清澈,現在還在波動的靜穆讓我很快就投入到那些浮躁的壓抑者身上,因此有一刻我竟然還對作為觀課者或大學生這個身份感到很不真實,腦海內還在錄播那些高考的黑暗日子。

2009.8.26.


[像很忙]

我很忙,但意識上卻持續閒散,有很多事想做,比如去為在途中的秋季添裝或者,和很久沒見面的朋友吃飯便敘。然而在被理解為「不太忙」的每個早上,第一件做的事不是吃早飯,習慣地,我會找我那仍在熟睡的貓,抱著牠說一些牠無法明白的話,再往手提電腦的開啟鍵按下去,整個人就被掛到無邊的網絡上,寫字或瞎泡,了結似乎未展開過的這一天的內容。八月因為新學年的關係變得很忙,這些忙是外加上去的,我便隨著這樣的模式與它們交纏。當我置身在一個沒有開始的終點時,我會十分驚惶,自己亦沉重起來壓在身上,這樣的感覺常常在某個出其不意的時候佔領我,而我在覺察到的時候已無法有效地清理它們,被動地等待它過去。在我很忙的時候我的防衛會自行打開,處於一個明確的方向上。所以我總是想自己一直,很忙。沒有一個時間可以好好把列出來要看的電影看完,書單上的名字已愈積愈厚,現在我看書奇慢,更是以一種低迷、欲睡的意識進入電影時空:給自己的規程,對這樣一個心底裡無法抑止他的悠悠蕩蕩的我來說,似是枉然了些,當我聽見卡繆在《卡利古拉》裡說:「讓我們戴上面具吧,運用謊言吧,讓我們全身披掛起來,談話就像搏鬥一樣… …」

2009.8.25.


[今天我不寫]

我用了幾天時間寫好一組詩,這組詩寫得有些久,用了半個禮拜。今早起床後又作了些更改就算是完成了。寫完後覺得它們和我最初的想法很接近,很多時候,動筆了文字就會離開它最初的模樣,「暨乎篇成,半折心始」,這次還算能保存下來了,這讓我感到意外。今天大致上就不怎麼寫東西了,因為不想寫,就這麼簡單。在烈日當空下打籃球,三個半小時。彷彿整個星期的水份都在那期間流掉,這讓我很舒服,原來身體在極累的狀態下會使你覺得很幸福。

2009.8.20.


[假想]

很想把整個車廂都佔有,你站在我面前的時候,像所有站口都帶著你奔跑,沿途在後退,你覺得這樣未必很唯美,有些假,只是我望進你的眼睛,看見它純澈而淡薄。

2009.8.17.


[珍妮]

又說起《阿甘正傳》,已經把它看過三次,仍然在想珍妮。珍妮這個角色所追求的東西實在很迷失,愛情對她來說是無法染指的一種秘岸。她一生的唯一真愛就是阿甘,但她遲遲不肯接受這麼真的愛,甚至已經為她懷了孩子仍決意離開他過自己的生活。她為甚麼不接受阿甘的愛(這正正是她所渴求的一種依托),就算一再地與男人發生低等性愛亦不肯向阿甘首肯。其實可以從她的破碎家庭來看她的轉變,她是恨她的父親的,她的反叛是一種真我的釋放,這使她不容易相信「被愛」。但這給她帶來了更大的痛楚,以至在單純的阿甘面前她感到極為難以自容。

2010年7月26日星期一

自己很喜歡溫馴的動物

自己很喜歡溫馴的動物。總為那些牛悲哀。農村的牛為一塊薄田,付出了一輩子的勞力,默默耕耘,用盡最後一點體力,拉不動犁了,就會被以殘忍的手法宰殺,烹來吃,因為老肉難煮,還要猛熬個爛。牠們面對晚境悲涼,每每會哭,這樣怎麼下得了手呀?

2010年7月25日星期日

那些一行一行的東西

那些一行一行的東西,會少寫。世界很小內心很大,時間是一個傷口,我是它的炎症,那些一行一行的東西,要怎麼樣的刺,就用怎麼樣的尖,反正世界不會變大內心不會收縮,扎一下癢得全身發顫,很像癲癇的舞步裡面有隻狐狸,世界都歪了。

2010年7月24日星期六

飯局

進入地鐵站,我感到的是熱,冷氣是涼的,人來人往的衝擊感卻很熱,他們都很沒秩序地走在一起,然後很沒秩序地散開。在這種不好的感覺下看帶來的書,比起站著等人更加疲累。

2010年7月15日星期四

寫給Eric




我們都是綑綁在華麗裡面
一隻縐縐的憂鬱蝴蝶嗎?


2010年7月14日星期三

「」


   看 因 是 是
   見 為 它 一
   它 它 的 條
   哭 外 本 感
   的 表 質 情
   時 好 沒 豐
   候 像 有 富
   我 改 變 的
   很 變 , 毛
   開 了 它 巾
   心 , 依 。
   , 可 然
            」重慶森林



2010年7月10日星期六

《紅樓夢》

小時候中央台播《紅樓夢》我沒怎麼看因覺得無聊,我問家裡的大人,想那賈府是何等人家,整天哭哭啼啼,這寶玉黛玉的,他們是甚麼朝代的人。沒人答我的話。我只認得仙子般的黛玉虛弱得要倒了要倒了。到了中學,連看也沒想過要看曹雪芹寫的這個「壞書」,因為中文課文學課,就只讀了個「接愛孫賈母惜孤女」和「劉姥姥一進榮國府」。但在VCD的時代,我收集全了四大名著的碟,整四套,因為我喜歡看中央台的《西游記》,父親卻愛《三國演義》和《水滸傳》,愛屋及烏地,就也連87年版本的《紅樓夢》也收了,丟著沒去看。現在才認認真真把《紅樓夢》捧著讀起來,才覺得竟是精彩許多,看一回就伴看一集,非常完美。

[造句學]


草地 停機坪 海峽
沙林 深潭 夢的沙
風華絕代 死亡幽谷
假惺惺 愜意 貓耳朵
河 大地 牆邊
去吹口哨 去跳舞
回到草地就還你沙林
到牆邊跳舞 帶著
夢的沙 野餐的海峽
所有假惺惺無法上色
一部曲的二部曲被河起來
愜意的是黑白之間
為愛情掃墓 一些無恥
只不過軟在大地邊緣
和停機坪平坦 和
生命扭曲 都寫倒轉的詩
風華絕代到需要半斤死亡
要幽谷到接近沒有了 
便得到唯一最遠的深潭
便可以回到起點撿 貓耳朵
繼續無盡一次 空腹的
造句學

2010.7.10.

2010年7月9日星期五

[香港滅亡的原因]

無可解釋地,這是一首詩,但我不知道詩是甚麼請不要我定義因我討厭這樣。無可解釋地,我其實深知自己會懷疑是出於非本性的反射動作,但我不能告訴你一個理性的原因,或者讓一切都合符邏輯地存在,這非常累人。所以我讓它像詩那樣,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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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滅亡的原因]

一座城市的傾覆,是可以有上萬種可能的原因:

他打開第6瓶Perry Ellis看見她浸在房間裡讀第when期《FDL》上關於香港滅亡以後第1個婚禮的盛況。一座關在玻璃瓶的咖啡館,它的標誌是她第一個男友自殺時那種最油膩的長髮,熱風漂著最後一個黃昏沒有赧色的長街道。上面探討編輯們都去養魚的原因是她在一則20年後的新聞找到的,那時她的男友打開第60瓶Perry Ellis,看見水煮過的魚肥得像咖啡粉末上泡不開的腥。他不知道還有甚麼可以送給這個沒有年月的生命,在所有家具上噴了一生Perry Ellis還是記得夏天逝去時那個晚上,她用青蘋果寫的反問句有多麼甜澀:WESLEY難道不是你放走的那隻貓放生的那個打開香水瓶的他嗎?然後香港就滅亡了,像從電影中剪掉那樣不留半點痕跡。第what date is it today期《ZH》上一座傾覆的城市像香港那樣只留下空白的地理,玻璃瓶內關著的那個她在沒有赧色的黃昏讀一則20年前的新聞,她第unknown個男友自殺時也像史書寫的港男那樣有一部遊戲機。今天第what date is it today期《ZH》和第when期《FDL》的編輯被水煮成一杯魚,放在婚禮的桌上,見證一些甚麼或者甚麼。

所以,一座城市的傾覆,是可以有上萬種可能的原因。

2010.3.18.

2010年7月6日星期二

壓倒

不知為甚麼要累,會累的身體壓倒我,從意識戰敗時起,便是對抗也是不公平的,熬身體比熬精神更迷離。我沒胃口的時候餓,餓的時候很飽,我想好好吃中午的麫條,到晚飯時就會擠,擠掉的晚飯塞得我無法吞吐。然後我發現我的身體不聽使喚,頜骨鬆弛,連著耳疼一起發響。其實我很健康,當我說健康的時候像一個失去健康的人,害怕有一天會被自己褫奪。我如常地生活,挖空自己以容納更多累的容量。現在已經沒有人懂得沉靜,尤其討厭的是噪音,我覺得愈來愈不可能把自己丟到鬧市中心,我怕自己會死於其中。但我還是很累,這令我不能做任何事。

2010年7月2日星期五

〈比如我們聽過16首Taylor Swift的歌〉



這16首是寫給我的20幾的。我不想每次讀它們的時候,都像置身在一個龐大的森林,我害怕一切巨大之憂,比如不經過想像的超真實。超真實的迷離的幻的定義的超真實的我。它們以Taylor Swift之名,唱出一些我喜愛的歌,屬不屬於誰,關不關誰的,16種變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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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ack 1: Fearless

一棵跳舞的樹走過
停車場
那些棄置的圍網
是愛情但你不會說是
壞感覺慄慄漲過後
膨脹的名字
現在那些樹的名字
都有我的身份
你說那些樹今天和昨天
都有不同的稱呼

但還要走過路口
也要拋棄它們
車一輛輛離開
把停車場留給樹
用圍網發酸
以至寂寞

Track 2: Fifteen

在早晨排著隊
她的花瓶
有15個音樂意見
昨晚未聽完的詩剛剛飛走
棲於外面的電線杆
另外的夏天裡
有沒有掛球衣的樹?
有沒有在每個花瓶裡
放一台鋼琴?
在最美的夏天排著隊唱歌?
你跑過一頁窗
在綠草地上的木箱找到
我們躲雨的月亮
每輛車子都載著它們的停車場
去找個地方放下

後來她把吉他浸軟了掛起來曬
在每個早晨滴水的時候
像一支舊歌說著15種語言

Track 3: Love Story


我們反覆翻閱這個秋季
一直找不到羅密歐是在哪裡走失的
於是開始覺得
是我們走失在茱麗葉
茫茫的森林

然後剛剛發生的事
是你抄在左手的某些備忘
我們記得的有關羅密歐與茱麗葉
都已無法修改
浸在你複雜的背後
我們講到一杯未喝的蘋果酒
像未來一樣酸
你把酒精調高至幻想的度數
把周圍關在一片朦朧之外
讓世界忘記我們
樓廳外的夏候鳥
從故事開始的地方
飛過秋季

Track 4: Hey Stephen

Hey Stephen
給你50個不小心的原因
帶著她去躲在雨下
以熟透的方式安撫傘
安撫一首哼過的歌

到最後我們都沒有談過音樂課的事
沒有把傘還你
把歌拿回來醃

Hey Stephen
那首歌把你唱得很初戀
你知道嗎我給它寫了一場風雨
淋濕所有照向你的燈光和野草

那天你寫給我的鋼琴曲
像史提芬的大電影
是頭疼和疲勞的

Track 5: White Horse

白馬是你的
所有童話故事鎖在
城堡與你有關的書櫃裡

在樓梯間
給你我的貓
和我全部養在房間的白馬

用你的畫冊封好故事的第三人稱
你不斷消隱
在最後一場落畫的戲褪去

電影裡的風車捲過我
像單獨下著的雨點點滴滴
覆盆而來
朦朧得那麼刺鼻和辣

Track 6: You Belong With Me

像儲一瓶又
一瓶夢見
你的日子
放滿15個木箱
從音樂沒電的
第二個夜晚開始
就想把它們敲碎
那些破碎的於是
黏澀著我還有
你說過可愛的小貓
也在吃最肥膩的關鍵詞
第二天就長出
和你一樣的尊容

Track 7: Breath

沒開走你的滑翔機直抵從前
月台還是月台
一條走路的長椅累了永遠在馬路停下
坐在上面看粉紅色的雲霞
今天繞過夢的邊界
讓汽車在那裡拋錨一百年

你沒把那部sad movie帶走
午夜以後讓藍色落下
那晚我們分享二分一孤單
用打火機點燃彼此安靜的離題
你摸我就像我摸你時
無法解釋清楚的背叛

遺失的15本Lonely Planet
逐一在路上撿回來
還有你疲倦的影子
比風還要濃郁和乾燥

Track 8: Tell Me Why

告訴我,為甚麼一切終將這樣
無所適從
野草莓熟爛的鄉下
會有和你一樣的人
單車後座田田的六點半
連風也吹不進去
穿越畛畦
去另一座城市
去游離

你留下背影和一隻襪子
只帶了聽著睡的〈fearless〉
去我們想像但沒開始過的簽唱會
像去一次
遙遠的旅行

你的單車睡在狗屋內一整夜
當我終於承認
你不過是一隻狗蚤
咬不出甚麼理由給我
就把惡犬放出去
對著人吠
吠得像一隻惡犬

Track 9: You’re Not Sorry

布袋裡藏著風乾的舞步
脫水後拿潮濕的憂傷泡開
才發現季節慢慢鼓脹

去錯有雨的秋季
你仍在跳我們寫在日記的舞
用同樣一首詩
唱出不押韻的對不起

床還在旅行途中
也許在懷俄明辛與陌生人同眠
那天你畫一個布袋
把全世界的慚愧綁紮在裡面給我
在消失的床上我發現
你還在某個地方收集郵票
給我寄有毒的詩集
和更多藉口

Track 10: The Way I Loved You

用10個打孔器將你的名字
打成一堆咒語放入皮夾
凌晨兩點用來餵貓

把過期香水噴在你的床
偶爾去看看會否有一天能長出
那些你造過的句
當中必定有我無法知道的一些情況
是需要繼續抄錄下來的

凌晨兩點打開電視就能看到遠方
你整個夏天都不在我的皮夾內
或你的床

Track 11: Forever & Always

星期二
你的房間開始下雨
手錶浸在早餐杯內
時間是一口氤鬱的咖啡

之後
所有寫生偷走你
半個青春期在衣櫃發酵
所有遠行的日記匆匆回到兩個星期前

一掛27秒的電話在漏水
浸濕了髮尾
我沒有去游泳池把電話亭撈起
也許所有星期二都在失聲

要選一個好天氣
在日子上塗特強膠水
封好每個潛水鐘和儲物室
計算堆積的重量
甚麼時候才不可收拾

Track 12: The Best Day

把願望折成一隻樹精
養在5歲的那個南瓜園
昨天在同一個地方
找到一堆13歲時留下的難題:

①父親像代數的腰骨
②回憶裡擦不掉的夏天
③所有關於那隻樹精經已餓死的猜想和內疚;

那些注滿音樂的花瓶倒出一台
安靜的鋼琴
從15歲一直彈到20歲最後一個出走的雨天
都在畫紙上劃掉:

今天從身上爬出來的樹精
把願望折成一個南瓜園
歸還所有內疚和遺憾過的
最好的日子

折更多願望
勞勞碌碌

Track 13: Change

不過是一面
爭功諉過的牆
在不斷推高另一面牆的無邊
我們的名字不斷複寫後
找尋一個角落躲起
等待以後未命名的革命
你打開每個抽屜
希望撿回那些
不斷丟失的名字和
未過期的眼藥水
你又改變了整支我們的歌繼而改變一面牆
與另一面牆之間的甚麼爭功諉過
在夾縫間,悄悄地

Track 14: Our Song

嚴冬過後
關在唱片內的Taylor Swift去旅行
我們愛過的貓聽間奏曲時會睡
電影在兩點半就沒了電
角色暗起來、音樂黑了
於是想唱16首情歌
隨著Taylor Swift去很遠的國家
把我們留在遺忘裡
自己消失於旅行

Track 15: Teardrops On My Guitar

學習像陌生人那樣
睡在自己的床
抱著吉他
跟像自己那樣睡著的陌生人交談
把你引過的love story
每天改掉一點、改掉一點
然後再說一遍,再說一遍:

把茱麗葉放在我們的森林
一個人私奔
我們在她的森林裡
尋找走失的羅密歐
讓羅密歐繼續在
我們反覆翻閱的秋季迷路;

而終於需要為吉他
噴速效抗抑鬱劑
那首歌像眼淚一樣骯髒
一滴滴流在弦上
濕掉所有虛設的陌生人
所有床、所有吉他、
所有love story

Track 16: Should’ve Said No

早該把昨天摺疊起來養
在魚缸。
一開始藍房子關著兩個不同的夜晚
你們的象吃著VIRGINIA
WOLF的孤獨,空在房間裡
那個晚上閱讀自己後
去三分鐘的旅行反正沒有甚麼不好
反正沒有甚麼
製造出來的口音可以想像夜晚如何不同
你如何把剪刀放好
又怎樣遠離你的床在每個抽屜內
灑一灑紹興酒
那黴壞的島和午餐

呀和一個像她那樣的女子跳支甚麼舞好不好
和一個像他那樣的男人
討論明天會不會有海嘯呢
你早該說不的

你早該把昨天摺疊起來
將自己養
在魚缸。
已經寫不出一艘駛過舊日子的船了
幾根肋骨漏在你記不起的地方
可不可以裝作不記得然後想想
那些喝過的茶杯裡
會有我們拍死的蒼蠅在裡面
不,那是最小的蜜蜂
甜甜的

一開始藍房子就被你養
在肋骨裡
還有以前的單車和旅行誌
它們本該向我行賄
記不起了原來我們的象
記憶著你的舞步
和Por Una Cabeza
這早該知道/這早該說不

2010.2.

◎註:全詩詩題均取自Taylor Swift的專輯〈Fearless〉

2010年7月1日星期四

[以疾]

讀一首列車
蜜餞般需要你
生活愈靠愈近
的跟前
很默默地寫下刀
寫下餐具
必須
必須是沉默的。
任性和斑駁
滿是菸灰
消毒過的意志
在節奏上破敗
一座泡沫之夏
滾滾而過
沒關係了就快是旅行
就快是存留的習慣
奶油那樣擁擠
和充滿隱喻

2010.7.1.

2010年6月29日星期二

不能寫作。

不能寫作。已經重在冷氣間,不能去組織寫作這件事了。文學放在我面前是一種無形的煩擾。我不斷地會想起離去的人,我的叔叔。父親說他心裡就像是缺了一塊肉,疼痛在寂寞的時候就會入侵他,然後是兒時的回憶,叔叔的模樣。這幾天雨很大,想起叔叔的墳,不知水有沒有淹,泥工做得好不好。才說好這個月頭就回去看叔叔,沒想到人已經躺在墳裡了,這種心疼,沒有一種文字可以解決得了,它的後遺是特濃的持續,回回來來。

2010年6月28日星期一

[脈動的城]


傍晚的時候總是下雨,看過很多沒結尾的電影都出現在這樣的鐘點,不記得名字,但能聞到同樣的浮躁蔫味,或者石膏色的左右巨壁同樣木訥。傘子太多,每個人都躲在那個小小的空間內,沒看見沿路的鵝黃街燈打在稍稍左斜的雨絲上,那聲音同時散落許多傘子,又被濺起像水一樣累極掉下,濕在他們留不下的重重灰影,反覆踐踏得那麼亂。我要穿過他們,每天都不能在時間內消隱,要跑過琳瑯的霓虹街區,感受夢幻般閃過的大車小車,如狼籍殘紅。


天空太低,常常能感到它在頭上的重量,但又被撐得很開,不在我能觸摸的近處。它疏離我、對付我,它不值得留意,所有問題都不在上面,我們望著它的時候,感到它很低或很高,是因為我們給了它重量、願景諸類感情附物。我數不起來這是第幾天看到天上有星了,我不肯定它是星,或者是飛機亮起的警示燈,覺得它很近,就像樓上掛在破牆外的玻璃瓶,有些碎光。一顆大的雨水撥到眼睛上,用力貶了一下眼,生澀地看見那裡根本沒有甚麼星。我被後面的人推了一下,碰到前面那位女士的後腳跟,左右都是持傘的人,我被遮在裡面,跟著移動,就又看見那個跛足的乞討者。


他知道雨是甚麼,它使錯身的人更像在冷視他;他知道晴朗天空下的男女夾著尾巴耳語,刺痛了吃力的倚靠。他藏起消失的左腳,兩根手杖在地上穩穩拄著,對著亞皆老街潮水般的繁花錦簇,耷拉著頭,不知在想甚麼事。雨在外面胡亂飛灑,洗著光影流螢和煙霞;每個晴朗的傍晚都看不清楚有多晴朗,視線之間有一層距離不能卸除,這和詩意無關,陰晴的轉移更動不了這層喧嘩。地盤發出蒼老的呼吸聲,一輛密斗車堵在過道緩緩駛進地盤入口,許多傘子互相撞擊,水點弄濕了我的肩。每天我要從地盤的出入口經過,在人群中擠塞著趕過去,幾乎是習以為常,向著同一個方向從不跑偏,身邊物事從不新鮮,非常惰性。


這條街,我常常走,傍晚的疲態使它軟軟向我壓來,一走在上面就感到它的重量非常金屬。因為今天下雨,人又多,好不容易過了黑布街,山崎麪包外的那個婆婆還是照舊站在街口,在放滿水果的手推車上蓋一張透明膠塊,雨還是落在上面,像水浸著水果。她很老了,一張臉從來沒有笑容,她甚至沒有吆喝或兜售自己的水果,人們給了她錢買幾個橙,她也沒說話,空白地望著往來的人。前面就是高架的旺角東站,車軌隆隆游過有雨的天空。沒有甚麼需要刻意記下,當處身在這樣一個環境,被記憶的只是你,像那樣的天空你知道不會有星,你只是在經過一個乞討者和賣水果的老婆婆之後,然後就會遇到火車軌下賣栗子的販夫和木凳上的憂鬱老人,同樣被他們記住,你變成他們的路人,他們變成你的過客。


我總是走過,不會停下來想一想自己所處,雨彷彿從來就是這個樣子下著,我覺察到它的時候,它不會下成另一個樣子嗎?我是說,這場雨在一個沒有更動過的地方存在了多久並不是記憶出來的,那些人把傘子撐得高高,雨還是打進去。每天在這裡來來回回,與同樣的人遇見。


今天我沒有趕過這個城市,同樣的街道慢了下來,對面先達廣場的廣告燈映照著一場慢慢進行的雨。慢得能分辨出噪音的層次:大車或小車,吆喝聲或腳步聲,灰暗或艷紅的聲音,鋪排著整個濕透的黃昏。轉過紅綠燈,公寓樓下的熟食店外面,三兩個外國人咬著咖哩章魚頭,圍著「二樓浴足」的燈箱,看公寓的齷齪梯間一張性感女人的圖像。走不遠就會看見理髮鋪的宣傳橫幅拼錯一個英文字,招紙貼滿捲閳的待租鋪位永遠是丟著的,斑馬線隔外的露天廣告螢幕卻不斷閃動。很多人都不會留意這些,如果我趕過去就不會覺得那個拼錯的英文字礙眼,不會對永遠丟著的待租鋪位有甚麼猜想,不會想到廣告螢幕在兜售的是整個城市的靈魂,還是它一下一下脈動的心跳。天氣不好的日子,經過熟悉的地方顯得更加孤獨,四周紛紛擾擾,五光十色,很容易就迷失在裡面,會以為是自己不斷落後,落後在天氣不好的日子裡,將自己延長下去。


傍晚的時候總是下雨,像在這裡已待了很久,使我以為這種感覺是不真實的,雨不時懨懨地下,更顯得有些恍惚。但這種「很久的感覺」從我身邊並不見得是因精神木然而出現的虛浮感,許多人擠擁著,引著頸項向著同一個方向,這種一致性令人有種特別的感覺,像站在高處看著一大群隻螞蟻,看著牠們規律地往同一個方向進發,視覺上的整齊竟讓人有種不自然的感覺,慢慢因習慣了這個雰圍,最後自己也調和到其中,又覺得極為自然。


雨慢慢下得大了,我不得不加快腳步,擠進他們之中,把整個城市忘記在身後。


2010.3.

2010年6月26日星期六

【當我們讀詩的時候我們在讀的是甚麼?】

[1]


你不會知道我
看一場無所適從的球賽後
不用想像就能抵達
死亡的主題像一個真正的山丘
有粉紅色的狼
一匹牠的亂七八糟怎樣填滿
怎樣倒塌 怎樣踢一顆
球上圓圓的世界
不能知道我一向單純如生死
去除肋骨肺就孤獨
愛情一樣的孤獨肥胖得
像無法對齊的肺

,毒品了整個迷幻的存活
同一個人是怎樣相對
怎樣欣賞死亡的球技的呢



[2]


蚊子 蚊子和蚊子
我怎麼去相信一隻蚊子最終
要經歷我的故事
政治過的血液流了
不帶血的旅行就暈眩
在餓的時候背誦宣言來充饑可以嗎
可以背誦整隻蚊子

的生命來交換歪側的
唇齒相依嗎
就去跳舞,和狐狸一樣講講道理
紅色和紅色,鮮艷陪伴鮮艷
一株灰燼的花不會沒有理由


[3]


我寫不過你就反過來寫你
你寫我的名字在你的名字之上
我的名字擦不掉你的名字
你任意送我一隻牛角
我故意送你一條尾巴
你唱我種出來的歌
我吃你不要的月亮

你寫不過我就倒過來寫我
我寫你的憂鬱在我的憂鬱之上
你的憂鬱填不滿我的憂鬱
我冷酷地拔走你的尾巴
你冷淡地摘下我的牛角
我聽你挖走的秘密
你咬我留下的曲奇

2010.6.26.

2010年6月24日星期四

明知

明知自己不能好好收集好過剩的情緒儲進瓶子裡,我為甚麼不放下筆去做別的事,我為甚麼要寫文給叔叔,在內心掘出一個破洞來凹陷自己?最後的回憶快把我吃掉了,被想得尖利 的細節蹉跎,這個夜晚我又再粉碎了自己的寧靜... ...

反複閱讀,索因卡〈萬物靈咒〉

反複閱讀,索因卡〈萬物靈咒〉一詩反複閱讀後,得到一種無止境的寧靜,卻是一剎而過,就像清流,咒語般,一個短促卻過於紛擾的世界,就靈犀萬丈。你不能很快去讀一首好 詩,那是精神而不是文字,只需必要的反複閱讀,我就能感受我 所沒有的:現在的寧靜。

2010年6月20日星期日

feeding babies

父親節。與父親飲早茶,父親總在計算桌上的點心,為我的錢包操心。很久了,在那個無謂的年紀,我與父親冷戰了很久了,叔叔的離去,使得我們的隔閡變淡消失。叔叔與父親兩兄弟,關係弄得很不好,叔叔是浪子,短短的一生不建家,不聽父親的叮囑,不受束縛,及時行樂,煙酒不離身,父親就是怪叔叔「不聽話」。奶奶離去時才30多歲,留下父親、姑姑,和年幼的叔叔,奶奶臨終前的一句話:「做哥哥的以後要照看好弟妹。」父親就把哥哥的責任扛得很重,和叔叔的不咬弦,令他非常痛心。如今叔叔去了,最傷心的還是父親。我還是幾個月大的時候,叔叔是最疼我的,聽母親說,以前我在叔叔的臂膀,做了不知多少個夢,叔叔就是不讓別人摸我一下,怕他們捏疼我。叔叔在臨終前要我們幾兄弟團結,眼神很堅定,他不想我們也像他與父親那樣,一生都鬧僵。當時我聽了都快哭了。在父親節,在這個父親節,我們把孝心送給父親,也送給叔叔,多謝叔叔最後的禮物,一生都受用的禮物。

◎圖片來自網絡,版權歸於原作者。

2010年6月19日星期六

心很亂

心很亂,最近都沒有安下心來做甚麼事,感覺到無邊的心焦,以及漫長的遺憾。想起叔叔,中間十多年的空白,帶給我一剎致命的懸吊。文學在這個時候並沒有給我些甚麼,我讀不進半個字,寫不下一行句子。持續的壞心情浮起來,天沒黑就已經沉得不行,壓抑的感覺反複攪拌,如麻。

今天我在這裡養了一缸魚,希望能得到平靜,看著魚兒游來游去,這樣的自在,甚麼時候才能流進我的靈魂,洗去一切不堪的沉重。

2010年6月18日星期五

[紀事]


因為我們看到煩躁
瞬間的東西
變得石頭
行走
因此必須記得行走
習慣命理的雛形
是一隻毒草莓
它尚且如此
暴躁,黝黑的甜蜜
現實得密不透風


2010.6.18.

[下灶里]


在下灶里
看見井蛙一隻一隻坐在門檻上
抽菸、研討有關生命的課題
以及禍褔相依的歪理。在下灶里所有人都
參與著不公開的會議
對著神靈起誓然後對死者的靈
毫不客氣地漂白和染色、
裁剪和扯拉。在下灶里只有叔叔的柵欄圍著果樹
它們長有不被討論的果實
帶著最酸的青色
為叔叔守一夜的靈。在下灶里
天空重得像屋頂
白雲倒映的溝渠開始臭得
像井蛙噴出的菸
壓抑在牠們的話題上。
然而在下灶里
叔叔的躺臥是一個
打不起的錨
永遠地拋著
在生命最沉的深處不斷吃水


2010.6.17.

[一匹奴]


去當一匹奴
遺下牙齒
在寂寞的時候
唱歌
狠狠咬一口詞語
然後吐出它的骨頭
有時忘記收拾
滿桌的齒印
有時記得在唱歌的時候
寂寞一下
奴性地看看四周


2010.6.18.

2010年6月12日星期六

[m&M]


[m&M]

     ── 隱


於是沒有人跟我說過
關於這宗新聞的事實
今早從電話裡得知,m的生活有著種種浮誇的假意識
這宗新聞記載了某個炎陽下,某個泡軟了的夢
於是有人提起
另一宗新聞
關於對M的偏離問題
正如我所不能得知的
繼續在過多的字眼間獲得快感
一種像火的氣味
燃燒了上午一整個格局
單調而無趣

轉出門,車
一輛一輛堵在大街上
有個女人戴著m常戴的那種眼鏡
大大的眼睛似乎一下子便會鬆脫下來
這是我睡前唯一記起的大致


我想,過過閒日也不礙事
我的悠閒終於引致我在睡房裡遇溺的事件,水淹過我的頭頂
咕嚕咕嚕。聽。沒有甚麼東西不能在水裡泡散,例如
喝滿滿一杯馬丁尼便能淹沒自己對m的意見
而我竟也像m一樣討厭像M那樣的人
甚至恨之入骨,M是流質的,我們曾是要好的朋友
有共同的意向,痛恨紅火生活把日子烤得發光
今天讀到關於M失蹤的報導
我希望以後都不要見到M,偷偷的假定M已在注視之中死去


轉出門
報販說今天所有報紙沽清
蹓躂到窄小的球場
一群阿飛騎著自行車竄過
大大聲地放著m最喜歡的歌


2007.6.22.

[錯失]


[錯失]


也想到在彎曲的每一天裏過那些日子,我已習慣了夜晚不關門不關窗,我敞開自己像一個裸體,毫髮未傷地捐給它們。要是能再承受彼此的冷待,虛晃著擦身,零零碎碎地交疊成成長的錯覺,從他的背影裏我就該認得會有一條車軌,也會有無數簍筐的橘子覆瀉成河,將我也許還牢牢記住的那張臉埋葬在水裏。我只是很想到達那些日子之前,當它們還平平無奇,不引起風浪的時候。

這間不變的屋子每天都在生鏽,甚至我能聽見鏽漬生長的聲音斑駁陸離,裏面大概再也難走出一個實在的人來。是的,我時刻都覺察到許多不實在的原因那樣理直氣壯,他比這間屋子更年輕的只有自己的身影,如此貼服,在一邊梳理出他形狀不一的每個歲月。這應該是那個鐵腥的形象,剛勁的口音帶著灰塵,叼著一支煙,不修邊幅地扛起背包來來回回。

(在路上漏下一輛童稚的單車和那些梨果,那件出城買梨的兒時陳事是聽母親說的,那天他跌倒了。梨樹沒在我腦海內成長,但一個也許並不甘甜的梨子始終讓他以為我以後也該對梨子有種特別的情意。)

我知道這到底不會是某個陌生的地盤工人,然而即便我對他本能地有所抗禦卻仍難免聞到回憶的硝煙飄浮得那樣懶洋洋,曾經擁有翅膀的部分卻都已在骨折或發炎:像遙遠的從前我將自己裹起來;在被褥裏我們彼此結成濃稠的一滴血我貼在一臉胡茬上,你厚實的背直挺挺;那個不知有多大的天空,我傷心時聽到的安慰;一切新鮮詞彙的豐富含意,所有問題的正確與失實;你的皺紋刻在額頭就是我的奇思怪想。

無法穿過日子的弧線,透視這個又陌生又親切的人,看著我我看著你,一句話就這樣終止了。大家都走不出瘦長的影子。如今我的被褥裏睡著自己的裸體
公開著一己的秘密,有時我想她們在我身上摸出一種粗糙的溫柔。她們是我虛擬出來分擔每個夜晚的,漸漸讓人以為這是各自豢養在心中的精靈。但當有人試圖打開它們時,我便順勢將自己掛起來晾得極為突兀,在每個衣櫃內實實的填充或被包圍,或安靜地泣不成聲,之後整間屋子又因受潮而傳來陣陣鐵酸,那麼刺鼻。

一直深入到你懷孕的眼睛,一直向著愈見雜沓的那條未明的路。我嘶啞下去,一種頹敝吹拂無力。

「課本能好好讀就不錯了,人家上大學的都沒買這麼多書,整天在燒錢,不知生活艱難。」

「就算我拿甚麼成績你也不會在乎,我不想又因為這些和你抬摃。」

我就這樣坐著承受整間屋子的重量,打開為數不多的每一扇窗,彷彿可以找回許多經已朽壞的桌椅,消瘦的床鋪,單調的早晨午安晚上好。你大概不會記得這個鑲金的大門,大門倒塌後又在我體內重建,它被緊緊關起來之前,你使勁搖搖,心酸的桐花一片片落下來散開。

每天我都害怕被生疏的實體撲倒,我會到可以放逐夢想的地方自我解慰,尋找那些丟失的秘密。看著那些孩子用乖舛的態度對待他們的父母,時間又退回到似乎哪個不太重要的帶子裏,他那樣親切地走過來問我:「怎麼不回去看看我給你買了甚麼?」

(在我能寫信的那年,母親著我寫一封長途信,他懂的字不多,我識的也很少,許多年後他竟能記得信的內容。現在我們也寫信,我們退化到只能依靠一些淺白的字詞,但我知道他放在心上的,只有那封我已忘記了的信。如今我們都怎麼了,抗爭仍那麼堅硬。)

那個弱小的孩子從來都是令他失望的,那孩子會以為自己一直就沒有令他驚喜過。他穿著一套簇新的風衣,胸口有隻小熊,這件禮物永遠那麼令人雀躍,甚至在相冊上從沒褪色過。儘管我很想把他抱起來問問他,能否認得許多年後自己掙大了的身體,還有在長大後建成的城堡今天是否如昔,他是何其想再穿上那套風衣,再聽一回那個親切的問題。

「這衣服這麼帥氣,你爸爸又在香港給你買新衣服回來了?」

我努力著從那些孩子身上分開自己,他們無故哭了,把父母都推開,喊著從我身邊跑過去。我又一次被自己絆倒在那個空洞的抽屜裏,無限的伸展,在面前一堵又一堵的黑是深夜的眼睛,今晚是第九百個失眠。

然後有一天我們恪守的最後一個秘密也散失了,這個逼仄的空間裏碰碰擦擦的冒著星火,我們陌如生人的軀殼裏,只存有一絲不可踰越的觀念被默認得疲勩不堪。這個搖擺的家園終究保存在裏面,像博物館的青瓷完整得破碎。他們不帶有稚嫩的親暱,在牆上寫下另一些秘密,我記下一些,再擦掉,寫上一些,直到以後連這個動作也顯得那麼多餘。他們才從兄弟的角色裏分出身來,幾乎是狠狠的撕裂著彼此的肉身。

那些無所不談的夜晚被我們粗暴地拋在身後,幾乎不可得知是甚麼東西分割了我們。哪一樣可恨的情狀暗自地侵佔我們,他架起眼鏡那樣生疏,一雙眼裏面不為意地瀏覽著四周。我知道以後也將被這樣的玻璃關起來,那時候我會得知冷漠的是自己而不是別人。

他們把自己摺疊起來放飛,然後是自己,在空洞的天空被雨打落後遠遠分別抵達某個共同遺忘掉的時間,又出現在彼此的視若無睹之中,划出一道痕,一道一道奇癢無比的紅痕。如果兄友弟恭是奢靡的一種形式,一瞬間許多東西錯誤的安放後再也無法扳回,還需要用甚麼來履行彼此被安排下的責任?之間可以忽略掉的都忽略掉,再之後我們就回來吧。

我們回到這間被爬山虎包圍的屋子,每次都被各自的圈子佔據,盛放的1999年,我們沒懂透但跟著小雪唱:「從不敏感,世事毫無原因發生/這世界極殘酷,抱著你我在失控後能平伏─」那一年之後我開始追逐懷舊,然後我們都散開在各自的地圖上,不再記得曾經有一支低俗的歌使我們都安然無恙。

「不好意思,請讓讓,你可不可以把音量調低一些?」「哦,不見得你的電視就很安靜。」他不耐煩地瞥一眼,我漸漸覺得說話是危險的,每個字眼都會釀成戰爭。漸漸我們連話也不多說,大力地砰上房門,或者無聲地抗議著那不關痛癢的小動作,多麼緊張。

每個相安無事的日子裏,多少人像我一樣失去了名字,當它被寫在一把難聽的嗓音裏,如常查看生硬的胸膛,我已所剩無幾。如今背在身上的是我還是甚麼我不知道,只記得曾經許多使我熱忱不休的東西,現在都已成為我生活的障礙。譬如過年,紅當當的家家戶戶、無限長空、鞭炮射出的五彩光芒、歡融的一家、露宿但幸福的乞丐。

那些悠遠的年,我看見弟弟躲在我身後,我放一枚鞭炮,他便掩著耳朵附和我:「不是說放鞭炮可以嚇走年獸嗎?我們還沒見過牠呢,這樣不就看不著了嗎?」「不知道,他們都玩,我們也玩。」

我們在彼此的年假裏過著各自的年,這個新年如常盛開,但那些放鞭炮的日子離開了我們,離開這個可以緊守的回憶,這一切都不再屬於我或你,哪怕一個人徹夜在城市的邊緣不成樣地踱著,也無濟於事。

回到家,一切都睡了,或者我也睡了,只是睡著後自己還醒著。

2008.4.6.

2010年6月11日星期五

the cat named Beautiful

[變動的窗]


[變動的窗]


我喜歡站到窗前看那張在我眼前展開的布幔,濃淡有致地潑灑出含羞的三月下,生意盎然的市區,一邊是疏濬的山,山上零星地散落著幾處人家;另一邊有一條筆直的線橫拖在低處,那麼繁忙的經營著這個城市的秩序。那些留白的地方一會兒悄然無聲地爬入我的窗格,湧進許多濕潤的煙雨,與這幅塵世的傑作互相呼應著,潦草地刮著風,不禁又活潑上來。

那片填出來的土地插著許多豪華的旗幟,當夜轉化成將軍的守獸,帶著貔貅的猛銳梭巡,牠追趕在車輛前面,叼起四周流動的骨頭,死命地啃出燦爛的火花。我每每都能放下繁忙的近視,從窗櫺起飛,觸碰到滿天的螢光,然後又泡散了,有些閃爍著噴出幸福的光彩,一直蔓延不息地點燃了一個未眠的世界。夜是如此乾淨澄瑩,即使瀰漫著整個將軍澳過重的鐵腥,此起彼落,但那生長的氣息又呼吸得這麼渾樸自然,吹拂著一面面地產的纛旗,發出一陣陣激昂的摹聲詞,沒有人會被驚醒過,即使有也不以為意了。我的窗結結實實地長在混凝土上,登時變成炯炯之目,長久以來都是與我分開的,它以它獨特的角度瀏覽這個跳動著的市鎮,時而呈現出一幅幅個性不一的畫,也就讓我覺察到外邊其實是一條江河。似乎從前這裏沸沸揚揚的生活沒有一刻止歇過,坑口也許一度是個傳奇,隨時會不為人意地攀牆而入。

我喜歡把窗帶在身上,每天用一串若即若離的理由來回於繁盛與恬淡之間,讓窗整個包圍著我,像一幅嶄削得如此合眼的風景畫,你看我看你,這是我與這個精緻的市鎮最起碼的一種相處態度。早晨的將軍澳「雲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煙」,霾在一重性感的輕紗內,意態朣朦。一層淡紫的霧靄纏著這個睡眼惺忪的城市,如蔓藤攀緣,窗的內外滲透著濃郁的光芒,彷彿人們疲敝的睡眠不知不覺地流出一股股黏稠的紅潮,漿著彼此,如那困於涸轍的鮒魚。他們和我一樣掙脫與昨日無休止的糾纏,投入到每條街道中,或鑽進地底內,饑餓地從一份份免費報紙上灌注一天所須的食糧。我的早晨平凡得井然有序,那些早起的晨運客揮舞花劍,或跳或唱,濺起金色池塘平靜的水花,抃風舞潤,如此悠然自得,與周圍不相干犯地獨立出來,我以一貫的眼神換取他們一點奢侈的寫意,一整天我都會受惠於此。規劃師喜歡套用陳舊的路線,腦袋裏未能解放出原創的能量,每一個公園都必有一條無限孤獨的長椅,上面坐著散落異鄉的麻雀,牠們啄著晨曦或黃昏的殘暉,一貧如洗,然後被一個又熟悉又陌生的老伯如常開著的收音機趕入窮巷,將擊敗牠們。那是我未能展開的夢遺留下來的障礙,卻丟在樓下的公園裏,每天自顧自地更替著。

在嶄新的環境裏,陳舊的只是不著邊際的所思所想,那些退敗下來的東西不能展翅,誰若想窮其究竟,也終要因此以失望收場。我把窗大大敞開,馬路沒有一匹高貴的馬,只是些鹵莽的機器施施而行,其實我是帶著過多的思索穿過馬路的,每一條細緻的線都不能確保它的危險已消除,就算我曾經多麼容易相信它們,我所熟悉的這個市鎮既然不能完全進駐我的思想,那我只能保持合理的警覺與它對談。要是這是文化的一部分,在這趟每天來來回回的路上,我確實放下了太多親切的身影,時而高俊,時而卻蕭瑟,帶著非常個性化的態度去理解,去詮釋我對將軍澳所有的私語。

孩童在月台上追逐一隻迷路的蝴蝶,我看見牠失措地拍著薄翅欲逃無路,童年總是充滿可愛的殘忍的,登時我看見自己還在樓下的遊樂場,興高采烈地置一隻麻雀於死地,不管最後是否贏得勝利,反正我時刻都在這個城市的腹地獲得反芻。迷迷糊糊地探出頭,復又陷入黑魆魆的管道中,從地鐵裏,我深入將軍澳體內,左右游弋。探出頭,我的學校從另一扇虛掩的窗跳出來,高高孑立在一座裸山之上,這裏才是區內一片不為人知的原地理,然卻理所當然地被修繕成重生之貌,但一個老人盛放的晚境是難以禁遏的,不只一個將軍澳,無數個將軍澳正被一體化沐浴得玉骨冰肌。這片低丘崎嶇凹凸,就像你所能理解的老人斑那樣,生長在這個市鎮的脊背,被好好掩起來,完美地呈現出時代的年輕。我愛這片被人遺忘土地,即便我的學校站得那樣不羈,與周遭爆發著崢嶸的衝突,這種錯落有致的構圖悍梗而突兀,但美是存在的,憾使美綻放出無比的魅力。這個城市明顯的散發著溫馴卻狂野的敵意,時而盤繞著,不動聲色。

此刻我身上毫無介冑,這樣躺在床上,夜打掃著沉殿下來的節奏,我的窗照常不關上,等待一襲墨彩輕抽淡寫地潑在我身上,而那些夤緣在床邊的夢沒有伸開來,時刻的在波動,就像外面的霓虹燈。

2008.

[假如生活欺騙了你]


[假如生活欺騙了你]


其實總有一種這樣的感覺,就是突然地會覺得身邊的一切都是假的,包括我自己,當我有這種感覺的時候,便會懷疑我是以哪種形式出現而有犯假的真實感。這樣的感覺很真實,滲透在整個人之內之外,與整個生活融凝在一起,像一個無邊際的網,但又不盡是如此。那個時候,就連有這種感覺也會覺得是假的,細細覺察出來,甚至會有浮凸的質感。但這種假意識很快又會過去,身邊的一切又如潮水般浸淹了它,真實的我又巨大起來,撐起了整個生活的騙局,恍惚其中。假如生活以真實的感覺欺騙了你我,那種短暫的虛假之感才是真確的人生,那騙與被騙之間便相當模糊,正是如此,跌宕有致的生活才得以平衡和繼續。

有一個時候,慣常到對甚麼都不再敏感,知道睡醒之後的所有依然是舊有的所有,我沒有錯過甚麼,生活仍在繼續。我看看周圍,瘦的花或病的季節之後又再翻新;同一個窗口沒有變過,但卻感到它小了或者大了;還有我那些一直在做的事,如此熟悉卻在生疏下去。因此我就會想到假上面來,這裏面有一種近乎本能的生活方式,它欺騙了我。睡醒之後,或者全世界已合符比例地擴大了一千萬倍;或者整個銀河系被拋到一千萬光年之外,假如這是看不出來的事實,除了一時覺察到的所謂直覺外,全都不變。其實我已比昨天的我大了一千萬倍;我離原本地球所處的地方,又遠了一千萬光年。我無法說明近似的變和不變,只是有一個時候,我會因為太熟悉這些而犯假。

要是發覺這層也許不存在的假令你我的生活有了波動,反身來看一下,我們同時也在令生活受騙,讓它成為一種存活的節奏。對待受欺騙的自己或生活,只是在兩個相異的點的同一個方向。我常常如此解決自己已被假掉了的困惑,而且也無法以直覺來解釋怎樣的真實才沒被欺騙過。發覺了這一點,就像是奇異幻想那樣難以令人信服。但生活的態度是一種發自生命的愛,是由裏面散發出來的,沒有被愛燃燒的生命是一根潮濕的柴,正在慢慢朽壞。在受欺騙的大前題下,只有像對待你我所以為會有的那種沒有欺騙成份的生活那樣,把它生活得像我們所希望的樣子。若此,假如誰欺騙了誰也無礙生活的進行,而因生活而畫出來的人生只會更顯耀亮。

其實我還有一種這樣的感覺:有一刻我會以為一切被界定為假的東西都是真的,誰知道不是這樣?

2009.

[車程]


[車程]


「誰此時沒有房子,就不必建造/誰此時孤獨,就永遠孤獨」

是的,我的城市也隨著一代人的步履,走進下一代人的孤獨中,而從下一代人起,這個飄流的城市便漸次地凋零成夢想的骨幹,承托著這個消瘦的家園,顯得乾涸而脆弱。一座疲倦的鐘樓佝僂著身子倒地不起了,形成一種衰老的效應,影響著整個單薄的城市對年輕這個定義的理解,或者更多。我幾乎是我的城市的另一個倒模,一些行為舉止,抑或思考的方式都那麼一致,而且我可以肯定,在我的體內也孕育著許多四平八方的城市,佔領著各自的生命。

但我終究無法讓自己在這片疲於奔命的森林裏,漿成灰白的時代雕像,我的忙碌抗禦著我,因而使許多無以名之的物事串聯成自己的感覺,或會暗自地任由它去刮拭生活,在溷濁的夢想中,排列出那份比血更濃的情意,這大概是我久久無法長成崚嶒的模樣,在我的城市中不安於室的原因了。

這一程車讓我再次成為被柵欄所纏的豹,那是來自一連串閃失的畫面,無數拔地而起的參天之物與我一起顛簸著,它們具有樹的堅強,卻更饑渴地吸著生命的陽光,屹立在我仰望不到的天空中,峮嶙如山的似乎懷有敵意。從觀塘進入將軍澳,我便會不由自主地往後張望,秀茂坪像一綹別有洞天的光,隱隱透出那個節節敗退的時代,依稀於耳的還有周璇輕愁的歌,卻瑟縮著復又不見了蹤影。這條新砌的路沒有經過記憶的摩挲,光潔無央地橫臥在文明的水泥上,被遺留在後面的那匹馬沒有再跟上來,我帶著密集的思想,去理解牠為甚麼就不躍過那些不堪一擊的鐵條直奔上山,大概這些井然的秩序太辛辣,以致使我也成為一個尖銳的標記,讓牠起了疑心。這些都造成我巨大的錯愕,那是兩個不同時代無法分清的邊界,然後我艱難地記憶著眼前的大概,但每一次都潰敗了。我閉上眼睛,眼前便浮出了一個模糊的畫面:

那是一個狹隘的上坡路,周邊是淙淙的時代環流,不慌不忙地吐納著緣意。那匹英姿颯爽的白馬上,騎著一個俊秀的少年,他的劍在發光,指向一個堅定的方向。然而他的劍生鏽了,就丟棄在那個地盤,被紮鐵工扭成一根裸桿。少年不知去向地走出了我的腦海,馬消瘦成他的遺憾,我以為他被那位崛起的將軍征服了。

是的,我的城市勞碌地躺在一個邊陲的海岸,即便平靜的一刻,仍相對地帶著無情和警惕,時刻將我們睡覺的位置,逐漸逐漸趕到比夢更遠的那裏那裏,往往,每個平凡的早晨都使我覺得,這種陽光的溫煦散發著陌生的氣味,某些隔閡無法一下逾越或衝破。

這些路被豢養得這樣服貼,但我卻覺得它們只宜裝飾,不宜走路,它們被滾燙的瀝青塑造出怪誕的造形,隔著敞開的車窗,我能聞到一陣刺激的味道,這是我的城市高貴的風情,和那些躲在油膩的脂粉後面的男人或女人一樣,皮風騷癢。

只有我坐的這路巴士還保持著親切的姿態。小學和中學的巴士不同,那時候東轉西晃的也不會特別覺得譟動,現在和中學的巴士又不同了,但這個不同意味著的,是一些流轉不息的遷化,有意或者無意的催促著,如白駒過隙。我知道我的城市在我體內又翻滾過幾次了,以至這些稍縱即逝之事想想也徒覺刻意。 如今這些巴士都內化成我的城市的縮影,雙層大巴披著金釉,它們封閉固執,流線形的車身裏外一致,就像一個流動的魚缸,那些浸在水中的人呼吸得這樣大模大樣,吞吞吐吐;那群低飛的白頭鵯尋找著昨天的歸巢。無疑,我的少年時期是屬於巴士的,以後也是屬於巴士的,當我脫掉它向車外那位將軍臣服時,我就知道,這個年輕的城市會在一夜間長成巨人,將大大的入侵到我的每一根神經,然後沿著寶琳北路四處征伐,響應著壯大起來。

沒有空調的雙層大巴吃力地踢著引擎,屹蹬屹蹬地爬上那位將軍驕傲的界碑。它龐大的身體挪移得這樣緩慢,甚至與外界沒有任何登對之處,似是那種褪色的節奏仍然活躍地生長著,我的城市流動的聲音和它無關。我和它一樣疲勩不堪,燈光稀微地從窗口滲進來,散發著一種不和諧的味道。我被塞在迫仄的車廂內,我想這很大可能是獨立出來的一種生物,用一個踡跼的空間和我產生著藕斷絲連的接觸,使我深信93A是我的幸運號碼,因而我對這些據說是來自英國的二手巴士,生出了獨特的情愫,牠們純良如牛,奔走在不屬於牠們的時代,孜孜不倦。

這群坐姿弔詭的人幾乎每天都和我在同一個時間上車下車,我至今不能確定他們臉上那堆奇特的五官是否還有生命,所以我們將一直陌生下去,每一天都是新鮮的,這是一個恬不為怪的城市。

天完全黑下來了,低低的壓在巴士的鐵皮上,那麼沉重,而我的城市卻是燈火輝煌的,過了寶林邨也就到了。一程路碰碰撞撞的令我意識乏力,巴士帶著惛憊的眼神駛進終站,牠們一語不發,車長是個年輕人,他並不懂得那些瞬間即是往昔的變更,對牠們來說是多麼的劇烈。 可是我的城市正實實在在地伸展著,寧靜而整潔的公園,修長而抒情的小徑,它的年青噴薄欲出,而我踱了兩步,放下臆想走進了文明的中心,「在林蔭路上不停地,徘徊,落葉紛飛」

2008.

[衣服的問題]


[衣服的問題]


我們說到衣服,便會本能地想到一些表面的含意,彷彿這與衣服本身無關,並非物料或冷暖的問題,所以他就對著另一群人說:女人不過是一件衣服而已。其實,這件居世不安的衣服暗地裏是一個迫於無奈的妥協,假如女人是一件衣服,那為何有人會一廂情願地讓它套在身上,或者到換季的時候,渴望掛在窗台上晾曬的那件柔軟襯衫,就這樣永遠不要乾透?衣服何其膚淺,不會觸及到皮膚底下骨子裏那些糊狀的精髓。因此我們很容易會將衣服類為包裝的手段,總之就都不懷好意。

為了禦寒,就要穿得夠多;在夏天,女人盡可能讓自己顯得魅力無窮,就會在恰到好處的地方讓衣服留白。我大概也願意這樣。衣服,無非是一塊布,我們的人生中需要無數個冬天和夏天,無數塊遮羞布來縫縫補補,儼如這個不堪一擊的皮囊時刻會破裂,流出不可不人的一灘污水,所以我們要穿衣服,包裹起來。

許多簇新的衣服我們脫下之後,便不會再穿上,其實尺寸合身、款式入時的這些衣服在不為意間被瘋狂折舊,到達無可忍受的地步,你會不顧一切地把它們扯下來的,使裸裎的自己一貧如洗,感受那發自內心的舒適。那些衣服是一段歷程或符號,圍在身上,便是一個身份。當這個身份更替後,或已沒有意義,這些衣服便不再合身,雖然這樣並不客觀。

我有相當數量的衣服只穿過一兩次便不會再穿了,例如兩年前大行其道的開襠褲,我有五六條之多,現在全都不知去向。不會再穿上這些衣服,是自己的心理在作祟,多少也是環境因素,可能對這些布匹已沒有應有的感情,覺得要把自己的反面扳過來讓人看見,或讓正面顯得更光鮮,我有很多衣服可以選擇,撇除價錢,其實我對品味與個性這個配合是頗嚴謹的。衣服籠統些說,是我們的另一層皮膚,一個土里土氣的大鄉里經過一番形象整理,也可以很有深層個性;反之一個客觀條件不俗的人衣著沒品味,那他便會白白讓自己的本錢丟著,大打折扣。

在我們這個環境中,社會上有著各種各樣的衣服,而我最想脫下以後也不想再碰的是身上這件校服。每天我絕大部份時間都被困在這件衣服之內,身體本身很想進行一場逃獄,來回應這些象徵純潔的布料。校服就是制服,制服卻已不再是衣服,而是被賦予了很多意義的布帛。孔子相信人的心內有仁,但仁要通過禮來表達,所以他的禮成為了當今校服的後遺。甚至很多穿校服的人在內在的成長上,已突破了這件單薄的衣衫,為了化一個清雅的妝,只好素顏上場。當我們被駕馭久了,心性上多少有些善的傾向,未必是仁,但如有一個突圍的缺口,它會即刻碎裂的,或成為皸裂的一種反潮流。校服本質上和其他很多同類的衣服一樣,有著強烈的代表性和象徵意義,比如西裝和晚裝,既定已久就是成規上一種妥協。我們的社會已有一套公認的衣著標準,怎麼說衣服也並不簡單到是些布,它們不天真。

衣服沒人穿也就失去了其為衣服的功能,既然如此,那它們比一堆布沒先進多少,比一塊毛巾還不文明,到這個地步有兩個解決方法,一是將它們扔進衣服回收箱;一是將它們藏起來,抱有奇貨心理。我通常會先把它們摺好,拿給沒有甚麼衣著品味的四弟,問他要不要,如他也沒興趣,我就乾脆扔掉了(偷偷地,老媽子看見了要罵一頓狠的)。在我貧困的零用中,絕大部份花在書本、DVD和衣服上,其餘的「可儲性」偏低,所以我不是個精明的理財家,至少我不會精打細算,窮酸味特濃,但我深明「人要衣裝」的道理。平時脫掉校服的日子裏,我是自由的,圍上另外一些布,整個人似乎輕鬆起來欲飛。總之,衣服在我而言是個精緻的外殼,帶有柔軟的攻擊性。

有些衣服你不會再穿上反映你對衣著有著背離實用性的深層考慮,證明你對美有一定程度的追求,甚為可喜。不會穿上是出於選擇,是民主而文明的,同時有另一種衣服是一定沒有選擇的餘地的,類似校服者,西裝晚裝者,有實際意義,是能與不能的問題。當你能穿上這樣的衣服,可見你願意服從成規,而這通常無可奈何是唯一的選擇。再者就是你在一個公認的尺度上沒勇氣踰越,明智得有些愚笨,卻又比那些恥於穿上的性格人物多了一屠情緒智商。

因為衣服是一重於內部發出的燦爛光輝。正如里爾克所言,貧窮亦是,我們的身體沒有衣服就會變得貧窮,即使是我不會再穿上的那件,它掛在衣架上,脫離了皮膚,多麼華美也是黯淡而虛浮的。明天我還要穿著校服,在校園裏繼續潛水,其實我明白,到我真的不再需要它時,會有何等感覺。我的親民主精神在未經過不近人情的考驗時仍是理想的,到那天,我也許想再穿上我不會再穿上的那件衣服也不一定,當然這純粹為了一時雅興,是不可能的。

2008.

[病字]

[病字]

怎麼看也會發現郁達夫的文字中帶著病,確切的說是他那些著力刻劃憂鬱青年的自我澆灌是有病的。那些人患有不同程度的憂鬱症,一個個背負重擔,國家和異鄉就壓在他們的神經上,兩種無法割裂的矛盾慢慢霉出病。這種從心底散發出來的衝突不能營造,只能虛擬地寫實,對民族的自卑是因為這些人難以抑止的熱愛。那些人物個性不一而病情同步,最後逃匿入自己的身體,越入越深,以致病入膏肓,藥石罔效。他的文字,大致上就是在寫這樣一個病人在絕路上徘徊。

我對郁達夫帶病的文字不能說有著偏見,然而除了說偏見外,似也無法以其他理由來對他一再挖掘同一種病人的心靈弱點和靈魂缺陷感到厭倦。他的個人存在感很強,如果說讀他的作品是進入郁達夫內心的門路,這很能說服人。他的文字帶著他的身影,這或者是有意為之,從自敘中虛構,創作讓他得到生活中無法得到的高潮。文字中的病人一直在逃,世界不屬於他們,自傷自卑,心靈空虛又無法寄托,他們逃避自己的客觀存在,通過刺激自己的感官來排遣複雜的病情。那是一個集體墮落的時代,能保持清醒的少數用他們的方法進行側擊。郁達夫如是,魯迅如是。魯迅的文字是一個無法踰越的高度,冷峻得讓人靈魂發寒,從精神意涵上突圍出時代的淪陷。而郁達夫選擇與時代一起沉淪,似乎整個民族的悲哀都欠了他一個完整的人格和自尊,因而要以作為一個墮落的人來發動抗議和挑戰。郁達夫所關注的不是宏觀的複雜社會性,他的文字先退一步走向自己,然後鑽進自己,之後就再也不出來了,往往死在裡面。

綜觀郁達夫的自敘體小說,軸心基本上一致,那些出現的病人有一個瘦弱的影子,容易風寒,無事便自怨自艾處境艱難,而且都患了不同程度的憂鬱症。在[沉淪]裡,「他」只會讀詩集,無聊時把詩由英文譯成中文,又覺得「英國詩是英國詩,中國詩是中國詩,又何必譯來譯去呢?」。郁達夫一再強調「他」的憂鬱症,自卑是心理衛生破落後的結果,「他」對性好奇,思維方式和生活態度充滿病態。作為大清留日學生的一員,郁達夫將他留日的所見都灌注到「他」身上,看見同胞的墮落,「他」希望從讀詩、學習中得到思想的安靜,而這只在逐步把一個失落的靈魂推向悲劇。郁達夫描寫「他」自慰後不斷吞生雞蛋、偷看少女洗澡後全身顫慄、到妓院尋歡以為能夠得到真正的溫柔,這些病因很容易便將「他」吞沒。這在最初不是致死的病,作為一種成長的行為卻是正常不過的,免疫的少年時代要落畫時,那種尷尬也在催生他長大。大概在構成集體憂鬱症的總和上,即使是青年人的蛻化也會轉為墮落的病因。「他」除了讀書之外一無是處,他的背後是一個生病的國家,他的身份是帶病的「支那人」,而他所被寄望要完成的任務卻把他整個人都給拖垮了,最後只好選擇死亡作為出口。

建構這些病人空洞無物的內心世界,它們被絕望填充,是為著從消極中突破。作為寫照,其實,當時患了病根本不可救藥,這種刻意去迎向沉淪走上毀滅之路的取向,也正正是作者所願,當要終結,世界就要翻新,病也就會好。這是反式的希望,但消極一旦形成,必是一股狂流,在那個反反覆覆的世界,存在希望並不比抱有切切實實的存在更為重要。郁達夫的理想是透過逐一雕刻時代面孔以換來瘐病的終結,寫一個個沒有靈魂的人物填充一個沒有靈魂的時代。他的文字氛圍很快就會進佔讀者的內心,讓人打一開始便感染病毒,然後在文字中又再沉淪。這是一種很強烈的代入感,他的文字風格就是建立在寫實的基礎上的,文字中出現的或者根本是郁達夫生活裡的截圖。但一再複製同一個空虛的靈魂,把它安放在不同的地方讓它夭折,[沉淪]等就是這樣單調和重複的互為因果。

郁達夫的文字有很多地方反映出他的美學,他帶著病人的身份去感覺世界,它是懨懨怯怯的,似與作者一起凋落,包含在一層異樣的美中,豐富了不可收拾的聯想。他時常在文字裡幻想和做夢,一個少女躺在臥榻上,他腦子裡早已替她慢慢脫光了衣服,到她走了,就在她躺過的地方躺下去,想像和她交纏和歡蛹。在[空虛]裡,這樣的心理描寫帶有犯罪的刺激:「眼看著了那少女的粉嫩潔白的頸項,耳聽著了她的微微的鼾聲,他腦裡卻在那裡替她解開衣服來。他想到了她腹部、腰部的時候,他的氣息也屏住吐不出來了。」人物所處的境地盡是頹然,[銀灰色的死]:「月亮已經下山了。街上有幾個早起的工人,拉了車慢慢的在那裡行走,各店家的門燈,都像倦了似的還在那裡放光。走到上野公園的西邊的時候,他忽然長嘆了一聲。朦朧的燈影裡,窸窸窣窣的飛了幾張黃葉下來,四邊的枯樹都好像活了起來的樣子,他不禁打了一個噤,就默默的站住了。」將病意寄托,它們愈美,他就愈憂鬱,所有都依附在他的病中,以至一個瘦長的身影對他來說也是自己消瘦的表徵。

我還記得讀伍爾夫的[達洛維太太]是一種憂鬱難耐的殘酷,她的文字更加病,只因為她切切實實患有憂鬱症,世界的病不是往自己逃就能躲得過去,而根本就無法躲避,從四方八面湧至。郁達夫最起碼是個健康的人,他在文字裡裝病,那一個個絕境是他對生活的理解,他把自己建築在文字裡面,將時代囚禁。

[沉淪]的結尾是這麼寫的:「祖國呀祖國!我的死是你害我的!你快富起來吧!強起來吧!你還有好多兒女在那裡受苦呢!」

2008.

2010年6月10日星期四

[城歌]。此後,我就再沒寫過長詩。



 此後,我就沒寫過長詩。甚至想過刪掉的。
05年我最後只選了不夠10首留下來,都刪了,當中沒有留下這首。
因為我不喜歡它,又沒狠心到去刪掉。
畢竟那時寫了好久。就只能留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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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歌]


  我只是一位垂死的病者,我只想低聲說話,一如城

                                                                                        ─題記


 


終究這並非我所能聯想的全部,吞吐止於城的實況
直到再不能為其塌陷的結果有所指陳
定能冀望一霎的春秋將此後的故事流傳更遠
或者對城圍之阨褎如充耳,無故放歌


上 [無歌為歌]


1因鳥之名



然而下陷的是城而非特洛伊或龐貝
大海之歌颺不起並點安寧
石沉後變大的安靜了一如夢回舊城
寂寞偶爾消退無形,推下之後又浮現的不會是歷史的聲音
聆聽故都之遠空曠和冷酷恰如其分
不要撫摸城垣的沉睡,不要作聲
為了一隻鳥我們傷害了整個冬天

恆久的石頭隱匿於岸邊,潮聲還要冒現
但漫長的緘默將高於仰首的位置
想必許多鳥鳴都像人,比世界更蒼老
比蒼老更遠離高高的城池
如一刻間有誰朝驕陽吶喊,人便離得遠遠地抬頭閉目
而群鳥展翅不歸,大地終於脫下手臂
我們許願宛若對時間咀咒
間斷發出細碎的噹噹叮叮叮叮噹噹

譬如以爬行的方式接近傳說,我們的歌歸於
泯滅的最後,一雙臃腫的手向穹蒼最亮點招搖
立於太多的沙上,高飛霎時又隕墜
看自己飛過迂曲的半島
是鯤鵬在大地消瘦的軀體,島往內挪動
以鳥展翅的形式

到底還是下陷了,所有美麗的花都屬於荒原
荒蕪是海底重建的回音,一座城接著一片丘墟
接近滿地掉落的翅膀,長成珊瑚般的山脈
是甚麼力量塑成城的模樣
夔獸會不會有一天長成城堡的身軀,吞噬敞開的空城

每次失眠是一次漫長的冥想
記憶之盡處,一時驚訝,最後在彝器上出現
從遠方傳來的鐘聲,復又在去國的城垣上
敲響另一個時代


垂死的病者‧別歌之一


(日子還在和門廊互相追逐,不是髣髴
相對於背光的鳥牠們日漸遲鈍
牠們銜來的籽種出了一個熟稔的錯誤
果子長久未萌,
像我這般看水泥和城市將生命孵化
看榆樹長出囚禁的鳥,對著時日敵視到黃昏
無法在季節下等候夢境變大

與時間一起折曲的是半根煙蒂
瘋狂咳嗽,門牌也碎了
不久之前我以第一人稱朗誦鳥的心理學
瞭解到批判的現場陽光逐點逐點凝結)

城闉緊緊鎖著的歌聲全都成了
草草帶過的一條不規則直線,從近伸到遠
然後寫出它假造的小巷,還有那些
一點點黑色的極端懷想
是城在交替中營造了一個複式的重疊
在上方在下方的位置,下一個城的紙樣
在另一邊陸續更替,飄零於石碇矗立的岸
再也不可抹煞


2局限,說到相濡以沫


於今我說相濡以沫,它們就凹陷
持續搖擺呀搖擺,竟然對失實的感覺如此忠心不貳
在那個仍然存疑的地方,酒精像火一樣溫柔
城總要入夢的,我也要入夢,你也是
回到那插著小紅旗能記憶的蘋果園裏
揭穿一支歌演繹低音之時的破綻,嘰嘰喳喳

有一瞬間,我想支撐起整副城的骨幹
撐開那窄窄的夢,或者只要稍稍抬起頭
便能望見哺育著記憶的門戶,由泥土開始伸延到半空
島嶼深處不能佔有星空,樹是僅存的極限
躺臥,每一下婆娑是如此艱難
於今我不說相濡以沫,明天繞著城
還記得回頭的時光,只能輕輕城說話:

把故鄉還給魚群吧
就如我把生命還給青春

一切都會止息的,顫慄到底不過是一個午睡
藍日鋪開的大布便是我處身的聚落
鳥遠來的方向風呼呼不息,兩片樹葉的低落
不能構成這精緻的遺憾,伸手並不可觸
發光的角子不是鑽石是紅星,還在夢裏面的
卻是沉睡的臥室,不要張開眼睛不要作聲
那一片迷失的域外已經回來了


3文明的菌,公墓還很空


城每天在歷史上獲得重生
一點一點地理解,大海編纂的傳記
這像一頭猛獸傷癒後不能復原的嘶喊
積鬱成一塊大面積的愧疚

想起橡樹鐵一般的志節,記憶城吧我誠摯地祈望
我不想忘掉生存和以一生換取的身份
到最後握於手的竟是一把
大海飄來的化石和一萬年前我寫給情人的私函
我不再顧及城了,如今我的一切行為方式將被忘記
被水泥大片大片地埋葬於今天之後

老邁的破釜和銅像鰥守在半島頂端
多少年來,多少城被齧蝕清光
永遠有一座失望的城以為在相反的方向同樣有另一座城
把自己觀察回憶一再複述持續緊張
記憶漸漸很艱難,錯誤地以為
北京在某座城市裏面枯萎,還有巴格特和布拉格
沒有一座城不是孱弱的表現
他們咳嗽,張開的口滿是野草
似乎哀歌總要唱一遍又一遍

聽那單調的碰撞聲,群鴉翩翩起舞
我建構了一生的圍牆來阻擋烏鴉的報復
還有被殺的海鷗,那時我們會缺少一條臂半片耳朵
或一種能力,每一種顏色從虹上褪化
它們是故事而非歷史
那些日子人的手臂伸得很長很長很長
把手中的願望留在伸長的途中
直至屋頂塌方了,圍牆倒坍了


4因為存在所以要失去


柔美的城慾望的城,美麗的花朵
不過是大地簡化的軀體,城再堅固終究是城
不如蜻蜓一副精緻的官能,不如
呼吸不如唱悲絕的歌喝劇毒的酒或死亡
總有東西存在著不覺得多餘不覺得
疲倦漸漸入侵思考深處不能磨滅的缺憾
呼吸令人亢奮緊張,放眼吧
公園無聲地衰落了
一分鐘內我們彼此把尾指翹成無恥的形狀
我的思想迅速狂飆

但並不是所有石頭都是空心的胎盤
城甚至會防範自己的野心
我們爬過的海岸線比預期的更為崎嶇
那些凹下和凸起的位置,滿是城的遐想
四周讓我自然地生成複雜的本能
城慢慢具有人的形象而且一直在成長,慢慢
有了海的形象,慢慢有了風的形象


垂死的病者‧別歌之二


(搖船者在井字的小巷追尋
他們丟失的錨,高喊著遠去不了了之
還沒吞下半口水,我已咳出一堆
使人厭離的路面連綿不斷直達生活
據說是一個很大很大的網,傍晚
人都樂於競逐迷路,這足夠使人大規模失憶
而失憶並不會使人變笨

人人像我一樣喝無味的酒寫露骨的詩
對著夜深的厚度顧慮到覆診日期
正是對感覺容易善忘,直至四月病倒之後
街頭巷尾的貓精神抖擻,審視一對對
拖著尾巴回家的男男女女)


5接近,這不只是邊緣


城從不被視為止盡的構想
有時城裏人都默認幸運
星星還會閃耀,聖歌還可以唱好幾十代
默禱者刻下一個個理想的畫面,但沒有一座城介意
永遠的含義,這是快樂的。托福我不用因此埋沒背後的風景
風景的另一邊要有些風,到了那裏我們的城搖曳生姿
只有一塊石頭墜下了陷入大海,你看不見
誰都可以忘記,但我們的歷史又開始計算了

如果我還能描述一部分聽到的東西,來吧
我聽到一支大軍不斷接近,進佔河濱偏瘦的曲軸
大軍以饑餓的聲亮吶喊出時代的刻度
踏入水深過淺的河槽,鞋面的皮革濕透了
有人坐在破釜和銅像之上眺望前方,沒有焦距形成只是
低低的聽見,城河對面剛被一頭黑獸攻陷
鳥到達缺損的城河邊緣,便飛過去
凝固的大地在咕嚕咕嚕
吞嚥一片綠藻淹沒過的前方

這絕不只是一座城可以容納的部分
當我的沉默構成思想的危機,我含著鏽爛的鐵塊
體味血腥的味道在分散許多城的存在事實
在相反的軌距上,鹿群伸長了脖子
睡醒時,那已是一堆散亂的骨頭

教堂的石階上唱詩班吐出的聖哲
已不是我認得的聲音,入夜後城再次愐懷那黑色的光與影
從前的山很大,可我們出生之先全都已沉淪了
只剩下一面平滑的石碑,關於
城的年輕和城已撒下的種種聯想
不能再有更深入的理解


垂死的病者‧別歌之三


(四月病懨懨的在等雨
一再翻唱的廣告爛歌始終要被遺忘
周遭消息雪虐風饕
一對情侶死於過敏症傳染

許多夜遊者集體患上怕家症候群
我一直在喘粗氣,頭持續在疼
必理痛不能維持這段暴動中的精神生活
寂寥取代了閒話
當句子失去概括的能力或意義
我的笑容綻開,綻開的笑容
是福爾馬林的顏色,在夜來臨之前難產

門牌撤防前,窗櫺與景色一同傾側
房子無人駕駛 ,我在裏面充當一片油漆
放棄發展問題來纏繞自己,面對純粹時想法過多
多到我不懂得回答自己的提問

車輛閃過路燈與日夕的追捕,遽然又發現
那些沒公開的車站月台一條狗撒了泡金色發亮的尿
汽車一再地迷路,但時鐘終究會生鏽
只有落寞的時候蔥嶺瘦得最凶
舊歌唱了又唱,弦線顫動了夜色
結他走音之時我聽見,一些人在兜售廣場的氣氛
歌手們熬夜三百天,歌迷都睡得很甜
廣告其實比我還要忠於自己)


中 [鎔鑄]


1點火



為夤夜點一把猩紅的火吧
站在城牆朽壞的痕隙上
消失的告密者背著黃沙擦去眼中的砂粒
崇尚的目光在旗幟下垂詢
胡馬的踢踏

風紋流動著猩紅的波
在我後面把野客略過,黃沙一展無痕
那不朽的線段已導引至燎原的河邊,靜靜等待下一位
驍勇的死士。火焰照向破裂的門隙
鑰匙在手中落空,歷史把它握成一把灰燼
在地圖透析出路面之寥落

手掌中,色彩一貫地停在指環之間
完整地噬食塌陷的紅磚牆
那片盛亂交替的街角連成圍城的無韻之歌
光暗被捏成深淺不一的圓點
掛在畫廊中,如皇帝吟玩時滑稽的詩句
綠色鑄成長長的視線,圓渾的弧度帶過盔甲
銅鐵已寫滿斑斑鏽彩
這花樣的年輪是否暗示了
去者堅貞的志氣?


2沉淪


火燒光一切。夤夜消失時,恆久跌落於手掌
灰燼瞬間轉為虛無
陶器內的聲音釀出綠地
而瓦窯中經年不衰的遺憾,都分給秋蟲
慢慢蠶蛀,巨人種下的一片黃葉

龍脈就在腳下翻滾,故事宛延的前前後後
駕馭者傲視的目光,讓偏側的銅鏡攝下,就在蹄鐵下吶喊
也許走的腳步要放輕些,叫囂聲可以低一點,沉一部
那邊正在進行一場撕殺,英雄與英雄都醒了。

風的味道古老而純樸,過路者步伐沈重異常
熟透的麥穗遺下在路邊,都帶一口刃,帶過極藍的天
那赤褐色的底面,脫殼的麥穗在風中搖拽
時間進行得熙熙攘攘,偉人的聲音漸漸沉下不見
而歷史正火烈烈地烘焙在黃土之上
把未滿之杯斟滿
當我走在民族之前頭
這一杯我敬給新生的襁褓


下 [無題之題]


1或者荒蕪



城的定義是當一個人迷失時會有一支歌可以一哼再哼
我們累了城便睡覺,在自己的皮膚上漫遊
不遠處,潛到海底的城再度被鯊魚吃掉
夢縮小到幾近虛無
總有一種光你我都不認識,那是城遇溺時的某種聯想
期待與企求,瘋狂,使我對回憶難以辨認

城在白天開燈,夜深被烤得很紅
城門兩邊的雄獅孵出幼嫩的微醺
吼叫,逃竄的夢在海底微晃
我對城又充滿期待。但我與鯊魚共同瓜分
城的夢,城市的距離加深了夢的真實
此時我不能斷定是否經已陸沉
只把回憶照實寫在夢中
那些現實一般無異的聯想從公園的滑梯上瀉下
關於城的印象如對童話王國的企求
不能透過歷史刁鑽的角度


2原軌,及一些蛻變


直到我能讀懂表情的年齡
終於失去了正常的對答能力
是不是所有隧道都能通往城內的城
開往邊境的地下鐵在寒流下凝結
夢在外界產生,目擊者複述文明覆沒時
城和想像分開的過程,四周沒有了限制
他的話在地底流動而我像被空虛狠狠捅了一刀
在肋骨中間沒入肝臟

自閉的豹背著鄙夷的神色
強調這是一個重覆的夢
它完結時地下鐵溶化的鏽滴穿
城的顧盼我的顧盼還是像以往一般
沒有醒過


垂死的病者‧別歌之四


(寂寞時呼吸城市咯出的秩序
才發覺肺部異常曠廢
唯獨這些感冒藥種出的藍菊
讓時間耗去我不能隨意指問的事實

路軌在天橋上危坐,醒來時紅燈將熄
不是為了緊握凌晨的伏線,等時代在猜測中終止
詩的生活陷入絕境之時,寂寞就可以擱置不理

隨後幾天習慣聽著鏽化的探詢入睡
鏡子令想念頹靡憔悴,遺憾的是
鏡面不能反映眼睛的對面,要是睡眠是幸福的遺產
我決定捐出一生的夢囈,它們使我日漸衰竭

呼出的菌白晢得難忘,水貨煙把印象燻成黑色
那些怕黑的日子特別忌光
一天漏失處處,茶葉麻木了光的皮膚
長街一下子短了十米
目擊者急急逃離景美區,假設這是視力的錯誤
趁光線黯淡下來再複檢一遍
低頭的懺悔者,通過歌誦的口吻
摘掉詩人的桂冠)

女子習慣把胴體掛在窗上
在床前坦白乳房消瘦症的嚴重性
一群偽善的螞蟻為自己編一個逼真的陷阱
在城背光的一面女子呼吸的濕度使所有螞蟻致命

黑色象徵的不良意識急遽入侵這是城的經典
是非不是妖精他們挾持了一條膀子
任何時候都能捏出一陣陣比風更輕的波動
一重重捏成情緒的起伏
統治者在城中編造利於自己的事實
他們懼怕城突然走失
在海底的岬角或西面紅色的林地泄露城遠走的動機

藍色的太陽是魚的心臟
藏著我我的城還有城外的城內的城中的城和城
面向城,我們的歷史又再更新像水那麼平靜
此時人城不分


垂死的病者‧別歌之五


(盡處,黑夜呈現的形態將感覺填空
關於終止對四周的觀察
據我所知在點燈之時關燈是絕佳的自我冷落
安眠藥發霉後長成的藍色玫瑰
兩秒便毒死了險峻的病情
我把玫瑰種在城的秩序上,等到咳嗽震碎了回憶
便可以唱高音的情歌,選擇一種欣賞的角度
迎向疲憊

帷幕之後,黑色純粹是一種享受
某天我虛構了關於熄燈的事實
畢竟昏天暗地是最好的偽裝
像點煙的時候冀望煙臭能把空氣荼毒
全世界一起咳嗽,但這僅僅足以證明
我已病入膏肓,關於實情
只需要更多盲啞的持旗手)


2005.6./ 2006.12.


2010年6月8日星期二

總會有這樣一種矛盾。關於殺生。



  總會有這樣一種矛盾。關於殺生。我不忍看見任何有生命的東西被破壞被終結,尤其在他們並不自知的情況下,是我們將這些生命送上了終點。從前養過一隻小雞,每天去餵牠對小時候的我來說總是無比愉悅,我們之間甚至建立了小感情。到牠養得非常大了,肥美,母親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在雞也不知情的情況下),把雞殺了來應節,這是我來日才知道的,還哭了好久,還感到噁心因為我吃了牠,就像吃了我們之間的那種小感情,很易碎。關於殺生總會有這樣一種矛盾。現在你要我去吃素我完全辦不到,非常矛盾地,我厭惡一切生殺行為,然而這種行為的背後,我不吃素卻是這樣一種導致殺生的成⋯⋯因。看[the cove]。愈看愈不明白人類。太複雜了。

◎圖片轉自網絡,版權歸於原作者。

2010年6月7日星期一

[對應][制止] [紊亂得迷漫][creation]


[對應]


凌晨的出口很淺
夢的現實不在其外
是濕的


2005.6.29.


[制止]


都不說話
重覆設防的靜止
很絮亂


2005.6.29.

[紊亂得迷漫]


惡人之影長長拉著的黃昏
彳亍其下的貓每一隻都戴著維多利亞式頭罩
去做一件後悔的事去後悔一件做過的事
這如同一場思維風暴
紊亂得迷漫


寒流:惡人之影傾側的後路
十二的天空,彳亍其下
時間偽裝的好方法是戴著維多利亞式頭罩假裝一隻受傷的好貓
滿滿一腦後悔堵塞的前額
紊亂得迷漫


2005.12.8


[creation]


大塊噫氣。*
被時間著的3秒
星期三萬籟無聲
雨就病在牆上
玫瑰無故失落
我們創造一隻鷹
飛過山峰又被大氣捲回
人人帶著鏽的終劫
不著邊際地平靜人人戴著錶
在指錯的時間上爬行
所有默禱和愛的紋理互相吸吮但不吐話
但會有大風把落葉旋繞
荅焉似喪其偶*


*《莊子‧齊物論》


2005.5.21.


[純文學年紀] [被鬼壓]


[純文學年紀]

說簡單的句子
講天真的故事
在沉默裡點恆久的燈
和從前一樣就要褪掉舊日山丘的時光
牙齒和死亡的蹉跎
被擁擠過,被罪過過
匆促歲月裡夢見過的窗櫺
有一片綠光的流痕捲過
寫天真的句子
讀簡單的故事
那個姿勢醜而滑稽

2005.5.15.

[被鬼壓]


我夢裡的那些夢
遙遠而費解
光害的天空不斷挨近
以驚慄的角刺我
他們在耳語
從一些落幕已久的片子裡。
在茶座談到夢和風景像印在小說封面的概念圖
幽靈躓踣的大道所以扭曲
所以覬覦彼此爾虞我詐
從沒見過的馬獰笑那些經過的人被從沒見過的馬獰笑得
非常不自然而和諧
我發覺我正坐在牠們身上和牠們一起
做著各自的夢或者,或者我們在分享一種
對夢的意見,在開破裂的會


每一個身份都帶有一點點光
一點點整體的部分如爿爿記認
爿爿失掉的整齊
我可以用懷疑的目光切碎反常規的故事
留下天花板爿爿的黑色
如常撐著


2005.3.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