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6月4日星期六

趣味和中文課

下了課,跟學生練習口語溝通,他們問了我一個有趣的問題:林老師,十五分鐘這麼短,真的能有共識嗎?在一些價值上有不同理解,不是很正常嗎?不能存在分歧嗎?期間我們還要學習妥協,轉變立場,我覺得有些委屈,無論怎麼說,這都顯得有些虛情假意。
  
這是個很合理的問題,課堂上,我教他們共識和妥協的技巧,談話帶著表達的策略,學習委婉的表達,照顧沉默的聲音,然而,共識或者共識的傾向,真的必要嗎?到了寫這一則短文時,我再次反思,教育是一件怎麼樣的事。
   
大學二年級的暑假,中文系給我一個到《明報月刊》當實習生的機會,那期間,執編讓我為張信剛先生的一篇文章撰寫教育隨感,我以自己對教育的信念及認知,寫成了〈教育是一件大事〉 一文,如今,五年快過去了,我已經是一位教師了,重讀起來,如果能與大學時期的自己對話,相信他依然會問我同一個問題:五年後,教育對你來說,是一件怎麼樣的事?   
我如實回答了學生的疑問,在現實生活中,達成共識並非必然,十五分鐘內達成的共識,更是不可思議。孔子說的「道不同不相為謀」,本身的智慧就是放在價值上來考量的,我們並沒有在價值觀上與相異一方妥協的義務。我也如實告訴學生,考試有它本身的限制與不足,我在課堂上教授的口語技巧,也不是生而為人所應時時猜度的說話藝術,生而為人我們通人情,明事理,教育本身是學習做一個堂堂的人。如依書直說,聽到這一句,學生便笑了。   
中文學不好,往往不是能力問題,而是趣味的問題。上星期,與中學時的文學科老師飲茶,他老人家退休多年,精神依然飽滿,一見到我,便要我跟他學習氣功,練好體魄,才能走更遠的路。他常跟我說,範文不可取消,是因為那裏面有人倫、道德、文化、理趣,是人情的世界,不僅僅是文字、語法、邏輯的世界;《史記》是講做人的故事,是太史公的生命禮贊,你看信陵君去請守門口的侯生,講的是基本的謙恭之禮,這些都不能被考試濾掉的。一節課,如何才有成效,須從趣味和避免重複上衡量,如此,那節課的成效便立竿見影了。這也是老師給我的教學啟發,如今是我備課時最重要的教學依據,以課堂上的實踐,驗證自己的教學。
   
記得在一次週會辯論比賽之後,學生問我一個印象深刻的問題:林老師,如果香港和另一個國家開戰,你會支持哪一方?我反問:如果我不支持香港,你們是不是就標籤我為「港奸」?學生都笑了,然後我回答說:我的答案和趙老師一樣,我會選站在正義的一方。這時學生又笑了。
   
當我陳述了我的意見後,他們便會動動腦筋,或者上網搜尋一下:限制和不足、堂堂的人、禮、正義,這些複雜的概念,引起了他們興趣,這比我依書直說有著更好的效果。教育,不只是對與錯的選項,回答大學時寫〈教育是一件大事〉的自己,我依然同意,教育不是一個等號,更像一個同構符號。

2016.6.